第2章
陈逸庆幸不已,幸好他遇到两个好师父。法明对他纵容溺爱,知道他爱种地,特意求了方丈和长老,让他管着寺里的田产。不肯报名号的师父虽然难哄了点,但他教自己本领,让他有自保的能力。
若是没有二位师父,此时他的处境会更为被动。
关于取经的事,他也想了半日。他是不愿意掺和这件事的,可是他已经身陷局中,难以抽身。只盼着早点把经文取回来,早早了结此事。正好去了西边,顺道弄些中原没有的作物种子回来,也算没有白跑一趟。
陈逸想通了,顿觉心神一清,他收拾好工具,借着最后一丝晚霞余晖回了寺里。
有血书在,陈逸认母并不难。他就像道具一样,只要他出现,陈光蕊被害的旧案很快沉冤昭雪。冒名顶替的恶贼认罪伏法,殷温娇被解救出来,就连已经被害的陈光蕊都死而复生了。
似乎背后有一只大手,一点一点推动着他们达成圆满的结局。
一家人相认后回到长安,皇上得知陈光蕊的遭遇,升了他的官,还赏了一个宅子。陈光蕊将老母接来,又邀请了岳父岳母,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新宅子家当少,看着空荡荡的,有点冷清,陈逸又不吃荤腥,桌上全是素食,席面看着也很寡淡。
不过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大家兴致都很高,小小家宴倒有几分热闹。
陈光蕊先是给长辈敬酒,感念他们这些年的不容易,之后又亲手给殷温娇倒了杯酒。
“请夫人满饮此杯!这些年苦了你了,如今一家团圆,夫人切莫再为过去的事情伤怀。我并不在意那些,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见这话,殷温娇脸上血色全无,她咬了咬嘴唇,勉强笑了笑。
“多谢夫君……”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的太急了,脸上泛起一抹怪异的红晕。
陈逸的外祖父叹道:“女婿说的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我们都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陈逸的祖母也说道:“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娇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细了。”
陈逸的外祖母担忧地看着女儿,殷温娇笑了起来。
“大家不用担心我,我已经看开了。夫君死而复生,逸儿也长大成人,这样的好日子,我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众人连连附和,唯有陈逸捻着佛珠,目光沉沉地望着对陈光蕊。
“不是这样的道理。”
清澈洪亮的嗓音在空旷的堂屋回荡,陈逸常年跟着师父唱经,练的一把好嗓子。
他坐在下首,面容沉静,眉眼慈悲,屋外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给他描出金色的光晕轮廓,好似寺庙里的佛像金身。
“不是这样的道理。”众人目光聚集过来,陈逸又重复了一遍。
“母亲未能随你赴死,不能为你守贞,心中一直愧疚,为了这事她先后自杀两次。今日你当着大家的面,又提起这件事,表面上大度不计较,其实是想让母亲又羞又愧。
她如今听不得这样的话,你难道不知?有什么话你不能私底下说,偏要在长辈们面前提起!
你在本就存了死志的人身上,压下一块重重的石头。等她没了,你可以再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娇妻,再生一个不做和尚的儿子。你在长辈们那里也得了一个宽厚大度的好名声,天底下的好处尽让你得了。
可是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若不喜欢她,可以与她和离,何至于逼死她!”
三个长辈惊疑不定地看着陈光蕊,陈逸的祖母急忙帮儿子解释。
“我儿不是那样歹毒的人,亲家千万不要误会了他。”老太太又对陈逸嚷道,“孙儿,你怎能这样想你父亲!”
陈逸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天上地下人间各有各的规矩,按照人间的规矩,女子失贞是为不洁,应当从容赴死。而按照地下的规矩,死去之人应当入六道轮回,转世投胎,不得留恋人间。既然父母亲大人都坏了规矩,不如一同赴死,我愿为你们念经超度,祝你们早入轮回。”
众人大惊,“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哪有盼着父母死的?”
陈光蕊狡辩道:“我能还阳,乃是神仙的好意,并没有坏了地府的规矩。你怎么……你怎么这般不通人情伦理!你误会我就罢了,竟要逼我去死!”
“人的寿数全记在生死簿上,你已经死了,迟迟不去投胎,那该生养你的人家,就一直不得子嗣,你要害得人家断子绝孙吗?
假若你该投生到畜生道,合该投生成一头猪,那母猪迟迟不下崽,指望着卖猪崽买米的老农一家就得饿死,你岂不是徒造杀孽!
神仙同情你,你却不能不懂事,更不该坏了规矩,让神仙为难。”
说完这许多,陈逸懒得再废话。
“为了不让神佛为难,为了成全父母忠义之心,我遵守人间地府的规矩,亲手送你们再入轮回!”
说罢,他双手掐诀,念了声佛号,身上的僧袍无风自动,光头闪了一圈金光,宛如怒目金刚。
陈逸的几个长辈快要疯了,你长得俊秀可亲,我只当你是得道高僧,谁想你要杀生身父母,竟是个活阎王!
第2章
陈逸大喝一声,抬手在桌上一拍,木桌化成齑粉,饭盆菜碗跌在地上摔得粉碎。他露了一手,把众人吓得肝胆欲裂,陈逸的外祖父吓得跌坐在地上。
陈光蕊只觉得冰冷的杀机锁住了他,令他不得动弹。陈逸平平推出一掌,似带着千钧之力,陈光蕊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掌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很怕自己也像桌子一样碎成齑粉,在关乎性命的紧要关头,陈光蕊福灵心至,大声嚷道:“和离!我同意和离!”
带着杀机的手掌停在他的鼻尖。
俊秀的和尚慢吞吞收回手,好脾气地笑笑。
“既然不守人间的规矩了,那也不必守地府的规矩了。恭喜父亲大人还阳重返人间!但是,母亲大人是什么意思呢?毕竟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这事还得问过母亲大人的意愿。”
殷温娇是个敏感多思的女子,陈光蕊这样的言行态度,她怎会猜不到丈夫嫌恶自己?
她不愿意活,可是儿子为了给自己撑腰,都在家宴上动手了,她还死皮赖脸的留在陈家,儿子又该如何自处?
殷温娇苍白着脸沉声说道:“我也同意和离,这就写和离书吧!”
陈逸取来纸笔,写下和离书,双方签字画押,从此夫妻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团圆家宴是吃不成了,殷家人和陈逸离开陈府。
路上,陈逸放轻声音,温柔地安抚母亲。
“我知道您从小学的是温柔贤良,三从四德,突然让你改变思想,恐怕也难,我只能用你的道理劝劝你了。
俗话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父亲已经死过一次,虽然又活过来,但死了便是死了,你也该听我的话了。更何况你们已经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我是你的儿子,自然要奉养你。你别看我是个和尚,其实我很有些家底。我在金山寺附近有一处庄园,那里宅院好,风景好,土地肥沃。您可以去那里住下,帮我打点产业。
而且外祖父也致仕了,不如也搬过去,那里安全又清静,是养老的好地方。”
孩子一片苦心,殷温娇如何不懂?
她笑着点点头,“好!娘都听你的!”
陈逸的外祖父不太想去,他有点怕自己的外孙,这孩子脾气大,有本事,发起火来不管不顾。但京城也不是宜居之地,殷陈两家的事情传遍京城,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些难听的话免不了传进当事人的耳朵里。
为了躲避流言蜚语,殷家人不得不举家搬到陈逸的庄园里。
陈逸的庄园依山而建,风景如诗如画,屋舍干净宽敞。庄园附近全是陈逸的熟人,寺里的僧人仰仗着陈逸种田捉妖赚钱,寺外的百姓遇到种植方面的问题,也爱找陈逸帮忙答疑解惑。
殷家人出门,谁见了都要亲亲热热过来招呼,他们在此地很受尊敬。这里的生活安稳舒适,渐渐地殷家人把过去抛在脑后,殷温娇脸上也有了笑容。
过了些日子,皇上召集天下有德高僧,在长安开水陆大会。
金山寺收到消息,上下一片欢腾,最后经众僧推举,由陈逸代表金山寺去长安参加法会。因为陈逸没有正经法号,法明便正式赐他法号玄奘。
殷温娇得了消息,虽舍不得儿子离开他,但依然为他高兴。
“我儿年纪轻轻就能参加这样的盛会,实在了不起,我这就给你打点行李,你早去早回。”
陈逸摇头,“只怕,我这一去就不能回来了。”
殷温娇脸色剧变,“怎会如此?难道……难道长安有什么陷阱?是你父亲要害你吗?”
陈逸连忙笑着解释,“母亲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此去长安,另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恐怕不能回来陪伴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