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仵雨溪弯了下唇角,眉梢间平添了几分喜气,眸光荡着星光璀璨,难掩满腔情意。
那便这么办了,等到烟花节那日他便带沈青出皇宫,在京城中逛游,正好他也许久未有空沉下心,纯粹欣赏盛大宏丽的烟花了。
仵雨溪扫了眼桌案上摆放的厚厚一叠奏折,眼中闪过一丝波荡,他一定要提早把这些事儿办完,才能好好腾出时间留给烟花节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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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泉刚出了东暖阁,慢悠悠地赶回太医院,远远地便瞧见他新收的小徒弟在门口站着,既不是晒草药,也不是在做何事,倒像是单纯等着他。
“你怎么出来了?现在天冷,你若是有心不如给我沏壶热茶,何必在门口等我?”陈泉见徒弟在寒风中等的有些瑟瑟发抖,心下感动,但又虎着一张脸说道。
他现在年岁渐长,也不知还能在太医院任职几年,所以便在一堆学徒中挑选了这个最为机灵的传承自己的衣钵。
他不过是去见了一趟帝后二人中好说话的那一位,何必如此担心,若是看到了另一位才应该担心受怕些才是。
“师父!”徒弟喊他,有些支吾道:“不是我不想给您沏壶热茶,只是房中现下有人,我不太敢进去。”
“并不是我想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陈泉:“......”你之前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现在倒是直接有事说事了。
“不过您昨日叫我看的书我已经全部参读完了,师父您可以随时提问!”徒弟找补似的说了两句,身体往陈泉这边走了点,松了口气,“有意算无意吧,请您相信我的一腔热枕。”
“我知晓了,那我便考考你。”陈泉起了点兴趣,正要询问,忽然又被徒弟打断。
“师父,那个......”徒弟瞧了一眼他远离的屋内,鼓起勇气道:“您为何不问问房中的那人是谁呢?”
陈泉:“......谁?”
“我。”一道声音从太医院的屋内传来,那声音低沉又悦耳,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焦急。
陈泉对这声音万般熟悉,甚至不需要抬头看便知道这人是谁。
他看了眼机灵的小徒弟,语重心长地和他道:“昨日的医书是为医之道,但今日我要教你的是为官之道,其中第一条便是:一切以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事为首,尤其是这位。”
陈泉认真交代完,快步走上前,把倚在门扉的沈青给请了进去,又道:“不知将军大人来太医院是为何?练实之事已有人接手,您大可放心,每一颗我都认真检查过。”
沈青听到他的话,薄唇微启,看似慵懒随性,身上却有种冷凝疏离,神色在寒风下宛如冰泉一般,高大的身形显得有几分落寞。
“不是这件事,是关于我自己的失忆之症。”
陈泉:“......”你们夫夫两个要不要这么默契啊?看病都选同一天。
可惜沈青并不会读心术,他眯着眼睛,比旁人略显深邃的眼眸看他,慢条斯理问道:“我感觉最近我的记忆出了些问题,我好像......”
他组织了下措辞:“对时间观念单薄了许多,很多时候都不太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沈青无疑是敏锐的,一次两次记忆的偏差所带来的细微差距被无限拉大,生活点滴的不对劲在他的脑海中无比清醒,若是没有这种敏锐的判断力,他如何能在险象环生的军队里生存?
所以沈青便来了。
陈泉有些震惊,既是对沈青的直觉惊叹,又是对他这般独身前来找自己的行为而叹气。
你知道陛下对你这种行为有多生气吗?
陈泉自己与仵雨溪和沈青的关系虽是君臣,但更有些像忘年交。彼此相知这么多年,也是看着他们一路携手走过来的,见沈青如此也想着奉劝一两句。
于是结合着仵雨溪的话先是解答完沈青说的失忆之症,末了又提醒一句:“你有什么不适应该和陛下说说,他也一直很担心你。”
沈青身体僵了僵,身上那股冷然的气质散了几分,垂下眼眸低声道:“就是不想他担心啊。”
“你不说他会更担心,最后还是会来找我问。”陈泉简直觉得沈青白长这么大个子了,练实一事已经让他深刻体会到仵雨溪对于某些事情追根究底的执着,那是一点都不比眼前这位差的。
他都尚且明白这点,更何况和仵雨溪日夜相处的沈青。
见沈青神色似有松动,他继续道:“两个人在一起是容不得欺骗的,我帮你瞒了那么久的事都被掀出来了,更何况现在?你与他同睡寝裘,你认为他会看不出来吗?”
这些话本不该由陈泉说出来,但是一时冲动开了口,那就继续说下去吧。
他刚想继续劝劝这位大将军,却听到他道:“我又未尝不知呢?”
他还亲口答应了小溪,绝不对他有任何欺瞒。
想起那日去过富宁殿后仵雨溪泪眼婆娑,揪着他衣领才肯睡过去的模样,沈青心里的某处微微疼了一下,习惯并不是能这么轻易改变的,但他会尽力。
所有事情都需要他们两个人一起面对才对,小溪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他羽翼下生长的那只小珍珠鸟,他已经是个掌握生杀大权,睥睨天下的仁君了。
“我回去后会和他说的。”沈青眼底一片坚定,又铿锵有力道:“所以现在你能给我几颗练实吗?我用它做些糕点给小溪。”
“被赶出来了,总得找个方法哄哄他才能回去一起睡觉啊。”沈青叹了一口气。
陈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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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泉那里选了几颗上好的练实,沈青袖子里揣着果子就回了东暖阁的小厨房。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些小吃食了,沈青先细细地把手给洗干净,就开始做了。
他从太医院拿回来的练实是事先晒过的,所以便剥开皮,碾压成了粉末,再和糯米粉和绵白糖放在碗里混合均匀。
缓缓分次加入三勺清水,搅拌成半潮湿的状态,沈青用手一攥,便开始搓粉。
直到把粉末搓得蓬松,才又加了些水变成了团装。
用磨具压好成方形放进蒸笼里,望着氤氲的白烟飘起,沈青思绪渐渐散开。
小厨房的桌上还剩了些原料,旁边还放着枣泥和红豆泥,练实糕最开始的做法便是加入枣泥和红豆泥当夹心,这两者都是甜的。
他怕小溪不习惯,所以一直都没加过。
鬼使神差般的,沈青伸出了手,再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正宗的练实糕给做了出来。
看着和白软粉嫩的纯练实糕有些区别的枣泥练实糕,沈青手一顿,还是上了餐盘中。
练实珍贵,毕竟是自己做的,如果小溪不吃,他便解决了。
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沈青端着糕点,老实地敲了敲东暖阁的门。
“何人?”门内传来了仵雨溪清淡的声音,藏着些许疲惫。
“我。”沈青道,几天前被赶出被窝的沈大将军有多狼狈,现在就有多低声伏小。
和朋友吐槽归吐槽,回家还是要接受媳妇严厉的批评,该滑跪时就得干脆利落地滑跪。
沈青瞅了眼紧闭的房门,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这都好几天了,小溪的气该消了吧。
第四十二章
关起房门是仵雨溪特意嘱咐的, 小皇帝身体弱不能多吹风,丁原便按照吩咐只留了一扇用于透气的小窗,微微敞开了点光泄进来。
门外寒风呼啸, 阁内却添了不少炭火,一派暖和, 隔着明纸的窗户亮堂, 仵雨溪微微抬眼就能看到屋外等候的人。
“哦, 知道了。”仵雨溪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
小皇帝的字迹清隽, 透着种优雅从容, 时而低眉思索片刻, 凸出的白玉似的手腕随着动作而上下挥动。
所使用的狼毫笔是极好的江陵贡品, 是仁亲王之子特意上供的, 含墨饱满而不滴,沁满了朱砂在笔尖坠着, 那点朱砂随着握笔的手在奏折上挥毫落纸,沁开的墨上是密密麻麻批写的字句。
奏折完全被摊开, 用烟雨色的锦袍给压着,仵雨溪轻皱着眉头,面容中难掩倦怠, 搓了搓眼角,手干脆撑在了案牍上, 撑着下巴仍在勾勾画画。
就是对窗外晃动的高马尾身影视若无睹。
许久之后, 丁原忍不住提醒道:“皇上, 皇后娘娘还在门头候着。”
仵雨溪睫毛颤了颤,拢过一瞬间的眼中复杂。
他并不是气沈青对他的态度,而是他明明答应过自己不再欺瞒,却依旧把关于他自己的事给蒙在鼓里。
失忆症反复无常, 他心中急躁焦虑不比沈青的少,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夫,该有事一起商量的。
仵雨溪看了眼窗前的小缝,夜静更深,寒风凛冽,靠近些都能感觉到透骨的寒意。
万一沈青要是着了风寒,最后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那就让他进来吧。”仵雨溪抿着唇,眸色微敛。
一声轻轻的吱呀开门声,凉风携着淡淡的糕点香而来,又带着一股露水凉丝丝的水汽味,清新扑鼻,乱了仵雨溪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