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偏执 第31节
季尧没有走开,邱芜澜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阿尧。”她开口唤他,“你怎么想。”
季尧弯眸,“姐姐,我不懂这些。”
邱芜澜胸口腷臆无比,药效还未起,那股躁意如爆裂的岩浆,几乎决堤。
面对季尧时,邱芜澜的情绪总会出现过大的起伏。
或许是因为,季尧不仅是季尧,也是她的一部分——她人生中唯一踟蹰无措的那一部分。
“姐姐,别生气。”
她什么也没说,表情都未动,可季尧立刻矮身,如羊羔饮乳那样跪坐在邱芜澜脚边,拉着她的手,仰视她,“姐姐处理得很完美。”
邱芜澜半瞌眼睑,目光触及了季尧微卷的软发。
凌晨时分,秋叶娱乐所处的cbd依旧川流不息,他身后的落地窗外灯光熠熠,远灯照应出他头发柔和的泽光。
正如邱芜澜对季尧的评价,可爱而绝不天真。
他是利用可爱束缚母兽的幼崽,即便当上偶像,也懒得动用自己的容貌,拍摄、录制永远是点到为止的敷衍,唯有面对邱芜澜时,他十分清楚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体让她心软。
邱家人对血亲有着另类扭曲的偏执,季尧知道,自己的头发和邱夫人多么相似。
他喜欢对着邱芜澜下跪,不止是为了表达臣服、满足邱芜澜的权欲,更也是为了让她看见自己的头发。
“阿尧,告诉我——”
不出所料的,他得到了邱芜澜的爱抚。
纤细的五指插.入了季尧的发中,惝恍的呢喃从上方传来:“我没有喂饱她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她知道宋折凝不够温驯,出于对邱承澜的尊重,邱芜澜没有动过她。
依照宋折凝的性格,只要满足她的权欲,她不会舍得离开,一直以来,邱芜澜也是这样做的。
难道是她给的还不够多么……
季尧定定望着眼前鹿皮女靴。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实话的资格。
半晌,他微滚喉结,低声道,“姐姐,宋折凝只是个戏子。”
“继续。”药效渐起,那声音仿若来自九霄,隔着茫茫重云,愈发迷离飘忽。
季尧没有继续,他沉默着、衡量着。头皮倏地一痛,掌控着他的五指骤然收紧,扯住了那些柔软无害的发丝。
“姐姐对她…太好了,让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发根被拉扯着,他艰涩地道出后续,“如果不是华映内部混乱到了崩溃,那他们绝没有理由公然攻击秋叶。”
发间的手指松弛了,痛感消失,恢复了最初的温柔。
“可他们就是这样做了。”
季尧双拳搁在膝上,指骨突出,关节用力泛白。
他道,“这不是攻击,是挑衅。”
话音既出,他的十指收得更紧,全身的肌肉骨骼都绷得僵硬。
办公室落针可闻,空气沉寂如水银,无可呼吸。
季尧一脚跨出了试探的边缘,他知道这绝不安全。
可他有些无法忍受了。
或许是因为今晚得到邱芜澜感谢的季语薇,或许是得到邱芜澜进一步教导的邱泽安,他们让他嫉妒不已;
或许是日渐挤压他生存空间的韩尘霄让他惶恐不安;
又或许是韩尘霄被叫“哥哥”后竟能再度复出、甚至成为邱芜澜恋人一事,让季尧觉得那座不可悖逆的巨山出现了裂缝……
他屏着呼吸,狠心越过了那根红线,忐忑地等待结果降临。
分不清是多久的死寂后,他头顶的手抽离了。
季尧猛地仰头,对上了邱芜澜索然无味的脸。
她面朝着落地窗、仿佛坐拥整片繁华的瑚城中心,可半张脸匿在阴影里,脸上全是乏味。
“回去休息吧阿尧。”她说,“你明天还有工作。”
季尧蓦地泄了气。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挡在了名为“邱承澜”的山前。
“好的姐姐。”少年脸上浓密的鸦睫颤了颤,仿若落泪,他抬头,扬起乖巧的甜笑,“我先走了。”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
邱芜澜抚上额角,药物阻断了多巴胺和5-羟色胺受体,世界变得灰白单调,一切都无聊无趣,所有情绪被湮没海底。
在无边的麻木之中,她唯一感受到的是混乱无序和微不可察的一丝愧疚。
她又一次迁怒了季尧,像是那天粗暴地往他口中灌酒。
邱芜澜隐隐察觉到,季尧比她更加清醒。
她尚未辨清自己的想法,那个刚过二十岁生日的少年却已然洞察了她内心深处的选择,所以出口前再三犹豫。
可那真的是她内心深处的选择么。
邱芜澜不确定。
她一次次逼迫季尧,是否是想推卸责任、想让他替自己迈出那离经叛道的一步。
邱家的基因、邱家的教育,令她无法自拔,于是怒不可遏地要求泥淖岸上的季尧——
他站在岸上,他没有陷在泥淖里,她是如此宠爱他,他为什么就不能帮她一把?
帮她什么?
尚未决定。
睁眸,邱芜澜看见手掌中残留的几缕发丝。
和她一样的质地,只是长度不同。
余光中有一抹淡淡的红色在蠕动,邱芜澜感到心惊——她应该心惊的,明明才服了药,她不可能看到幻觉!
蠕动的红色很快消失,仿佛只是她眼花而已。
药物如同濡湿的纸蒙住了她的口鼻,她只有“感到心惊”的逻辑推理,而没有“心惊”的情绪感受。
邱芜澜额角渗出了冷汗。
她怔怔望着手中的软发,区别于性.欲,有另一种陌生的情愫在麻木之中发酵、孕育。
那个因她呼吸稍浅一些,便立即跪下的美丽少年,他是如此卑顺,全然臣服于自己脚下,将脆弱的后颈暴露在自己眼前。
邱芜澜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骑上那匹拉塞。
它是世界闻名的冠军,争强好斗,有着傲视群雄的能力。
这样的马最终被圈养在她的庄园,再也无法驰骋赛场,只能垂着美丽油亮的马颈,供她散步般地驱驰。
它本该愤怒,可日渐温顺——只对她一人温顺。
抓着季尧头发的那一刻,她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抓拉塞的缰绳。
一丝难以言述的兴奋从麻木中游出,在灰白的世界里海藻般摇曳。
邱芜澜收拢五指,握紧了那几根被她拽下的软发。
阻断药失效了。
毫无疑问,她的病情在恶化,如癌细胞一般,正往未知的方向变异。
敲门声打断了那黏稠的恐惧,邱芜澜猝然扭头,见简带着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邱总,风控想和您开个短会。”
邱芜澜闭了闭眼,旋即起身。
她身后夜色尚浓,无有天光。
无需天光,盏盏不休的人造灯不论昼夜、不论春秋,每分每秒都在以高昂的费用换取改天换日的光明。
她朝门外走去,行走之间,白欧泊袖扣折出明亮绚烂的变彩,一如窗外那些无色透明的灯在饱饮财富后,霍然间璨绮辉煌、不可逼视。
……
九点,秋叶娱乐的上班时间,距离开盘还剩半个小时。
重要岗位的精英骨干已在公司待了整夜,此时上班的都是些小角色,即便是这些小角色,也无一不来自各国顶尖名校。
电梯间、楼梯道、大厅来往的秋叶员工们步履匆匆,所有人都盯着手机、谈论昨晚的热搜,他们谈论的内容,比吃瓜群众们要晦涩许多。
有人分析着宋折凝团队离开前的蛛丝马迹;
有人猜想这是宋折凝自杀式的一场炒作;
有人认为这是公司为了回购股票故意作的一场秀;
还有极小一部分、只在高管们之间流传的猜测——
这是邱芜澜向邱承澜发起的一场反抗革命。
朝朝天子杀旧臣,十年过去,邱芜澜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学生,她的翅膀足够硬,纵使脱离秋叶集团,也能带领秋叶娱乐蒸蒸日上。
何况宋折凝太不懂得收敛,有时候她对邱芜澜的态度,连外人都看着心惊胆战,邱芜澜能忍她到现在已是不易。
各种议论窃窃不休,节后第一天,整座秋叶娱乐大厦无人讨论假期生活,一股匆忙的紧迫感无形之中遮蔽其间。
最后十分打卡的上班高峰期里,一辆银色的保姆车堂而皇之停在了大厦门口。
作为娱乐公司,这种车子并不罕见。前台接待眼都不抬,忙着整理假日期间的来访电话、安排通知顺序。
车门打开,轻盈的脚步笔直靠近,不带鞋跟,是平底单鞋的声音。
意识到有人朝着接待台而来,两位接待才暂停手中的活儿,抽空抬头,露出职业微笑。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走来的是一名看不出年纪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