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偏执 第44节
季尧握着温暖的玻璃杯摇头,顿了顿,他喑哑地开口,“姐姐,别那么辛苦。”
邱芜澜不解,季尧敛下眼睫望向手中的温水。
在一次又一次地挣脱中,他只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邱芜澜一直这么痛苦。
她支持他挣开“姐姐”的束缚,自己却被长久地束缚在“哥哥”的囚笼之中。
季尧不再徒劳的挣扎,如果姐姐尚且深陷泥淖,他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他放弃了探索独立,回归了毒蛛的怀抱,将蜘蛛的前螯刺入大脑,贪恋毒素麻痹神经的安逸。
蜘蛛怜爱地劝他:“你该离开这里,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蜷缩在蜘蛛身下,依恋地磨蹭蛛腿,同她撒娇:“姐姐,我做不到,我被粘在了网上。”
她控制了他太久,骤然从他脑中拔出毒螯,被毒素刺激到高阈值的大脑再也无法从阳光、鲜花、雨露这些普通的美好中体会快乐。
昏昏沉沉的猎物无力逃脱,反而对毒产生了高依赖性。
邱芜澜在季尧和季语薇身上锻炼了产毒的技巧,随后不断应用在商场上,用毒丝粘住了无数消费者。
毫无疑问,最初的实验者是中毒最深的一批,而邱芜澜从未想过炼制解药,那与她没有必要。
季尧安然地蜷缩在毒网上,直到身前的手机震了震,亮起了荧光。
他迷离地掀起眼睑,在看见弹出的消息后,神色霎时清明。
[季语薇:芜澜饿了,她在找你]
季尧从地上爬起,大脑残留着剧痛,他踉跄着走了几步,找到了丢在地上的布洛芬,掰开干吞了一片,然后快步进入浴室。
遥控器发出了指令,一股强大的信号支配着季尧的身体,使他轻易脱离了严重的躯体反应。
疼痛化作激动,窒闷变为欣喜,厌倦替换为甜蜜。
他从黑暗中离开,唤了声ai管家,顷刻间,双重的厚帘向两边分开,黎明的日光注入客厅。
世界明媚且鲜活起来,四处都是高雅的兰草清气。
饥饿的毒蛛在召他过去。
这附近还有其他猎物,可她只选择他,季尧深感荣幸。
……
见到邱芜澜的刹那,季尧的躯体反应顷刻消退。
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这一次的小插曲他又熬了过去。
一切都运转正常,季尧一如既往地为邱芜澜制作早餐。
他来得比预计晚,季语薇和他简短地打了招呼便被经纪人接走。
正如她和邱芜澜所说的那样,签约秋叶后,季语薇有大量的排程要忙,这一天两夜,是她唯一能为邱芜澜挤出来的空闲。
季尧简单为邱芜澜做了一份咸煎薄饼、一杯偏苦的煎雪松。
看见草帽盘里的糖豆时,他就知道邱芜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会想吃甜食了。
他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摆去桌上,邱芜澜亦结束了晨练,换了浴袍从浴室中出来。
她在主座坐下,季尧自觉拿了毛巾擦拭邱芜澜被水打湿的发尾。
邱芜澜起先神色淡淡的,吃完一大份煎饼后,顿时舒展了开来,前后状态对比,像是暗室和阳光下长成的豆芽一样鲜明。
她端庄地放下刀叉,目视前方,郑重开口,“我还需要一个滑蛋吐司。”
“姐姐的胃空太久了,不能吃太多。”季尧收走了她的盘子,连带着刀叉一起。
邱芜澜抿唇不语。
她聊胜于无地喝着雪松,一边翻看人事发来的几份简历。
看了两份,季尧便拿了衣服下楼。
“可以么?”他向邱芜澜展示自己选择的搭配。
邱芜澜没有说话,接过衣服起身去更衣室。
和食物的种类一样,邱芜澜从不挑剔装扮。
在本家,她的房间在二楼,衣帽间却在三楼。
据说天后季语薇有四个超过二百平方的衣帽间,首饰珠宝则又另设房间。
与此相反,邱芜澜从每日的衣饰、发型、妆容到护理,全部由简和其他女佣挑选。
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她自己去衣帽间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如她从不会干涉季尧的配餐,邱芜澜在任何地方都不会主动点餐——除非像现在这样,没有吃饱。
即便是天才,每日的精力也始终有限,所做的每一项选择都会消耗一定精力。
穿衣、吃饭、化妆,这些都是在一天工作之前遇见的选择,邱芜澜不能把对关键决策的精力浪费在这些事上。
起初,她没有选择的权力;后来习惯养成,也没了选择琐事的欲望。
温暖的食物催生出正向能量,分开之前,邱芜澜告诉季尧,“今晚开始,我会去公司附近的公寓住。”
她告诉了季尧自己的动向,宣布这场暗流涌动的冷战彻底结束。
邱芜澜说完,等着季尧小狗一般用柔软的头顶蹭她。
可她等了片刻,都不见季尧有任何反应。
她微疑地回眸,发现季尧正紧盯着自己,漂亮的偏浅色眸中充溢着古怪的神色。
季尧有一双澄净到璀璨的眼睛,像是阳光下的玻璃糖,此刻,那通透晶莹的玻璃糖仿佛被太过炽热的阳光所融化,变得黏腻、散发出糖物质过度加热后的焦化味。
在邱芜澜看向他时,这种特殊的焦化味愈发黏稠,季尧的皮肤肉眼可见得变红。
刺啦……
短路般的火花突兀跳起。
正常运转的身体突然生锈卡壳,没有任何前兆地出现了故障。
不知道是因为还没有从先前的躯体反应里走出来,又或者是邱芜澜的原谅让他太过兴奋,导致神经中枢出现了异常。
意识再度被剥离,有别于此前无法挪动身体的束缚,这一次更像是理智退化,由本能支配了身体。
巨量的情感洪流冲溃了意识,季尧模糊的感知中,只见哭闹着呕吐的邱泽安、邱泽然,他们被邱芜澜极尽温柔地抱在怀里,一声声劝哄;
他又见到了杨木,近一米九的大块头,被妈妈寸步不离地紧紧守着。
这一次她原谅了他,允许他重回身侧,可是接下来呢?
公司越来越近,分离的焦虑感越来越重。
分离八天,才刚刚回到姐姐身畔,季尧不想那么快分开。
他想错了,这次的插曲和以往是不同的。
以往公司里的韩尘霄,可不是邱芜澜的男朋友。
季尧的潜意识察觉了,这一周的分离只是序幕一角。
他的人生,彻底要和邱芜澜断裂了。
季尧的表情太过反常,邱芜澜不由得发问,“怎么了。”
“姐姐……”忽而之间,那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泪雾,季尧沉缓地深呼吸着,“头好痛。”
邱芜澜疑惑地抬手覆上季尧的额头。
触手的皮肤微微汗湿,温度却比邱芜澜掌心要高。不止是额头,季尧全身的皮肤都有些泛红。
“有点低烧么。”
被邱芜澜触碰,他半眯着眼,浑浑噩噩地磨蹭她的手心,呓语般地迭声唤着姐姐。
“去医院。”邱芜澜对开车的简道。
“马上到公司了,我先送您上去吧。”简说。
腰间一暖,少年侧身拱在邱芜澜腰际,模糊地念了句:“姐姐……我好难受。”
第一次开口后,剩下的便顺理成章。
“让泽安代替我。”邱芜澜抱住季尧的肩颈,重申道,“去医院,让菲安就位。”
透过后视镜,简瞥了蜷缩的季尧一眼。
“好的。”
她掩下不满,将车驶向了邱芜澜常去的私人医院。
季尧并不是很清楚中间的过程。
这是他第一次明明在邱芜澜身边,却出现了躯体反应。
听力和视力在过分敏锐之后,变质成为了幻听幻觉。
世界成了扭曲的斑斑色块,等季尧重新看见现实世界后,他正身处邱芜澜的私人病房。
他躺在床上,懵憕地望着白色天花板。
指尖一动,被温凉的触感包裹。
季尧扭头,看见床边坐着邱芜澜,她一手拿着手机通话,另只手始终握着他。
在对上他的目光后,邱芜澜冲他安抚性地瞌眸,随后几句话结束了通讯。
她将手机搁去一边,握紧了他的手,同时拂开他脸上汗湿的碎发。
“感觉好点了么,菲安说你犯了低血糖。”
季尧才注意到自己的另一边吊着瓶葡萄糖。
他愣怔地看着邱芜澜,邱芜澜摩挲他的鬓角。
她没有说话,可双眉轻蹙着,眸中是显而易见的疼惜与责怪。
季尧倏地打了颤。
他的灵魂恍惚漂浮起来,变成了杨木,变成了哭闹着的邱泽安、邱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