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各地来献书的学子已经入驻其中。”张叔夜道。
  “司天监如今在职官吏人员有多少?”
  “共一千七百五十人。”
  对话到这里,在场的人已经有预感了。果然,赵官家紧接着笑道:“那便正好,从司天监里调出一千七百名官吏,入驻中科院的农事、天文部门,由张浩和吴潜一进行统一培训、招生,为国家培养出优秀的天气预报*人才。”说着,还高兴地拍了下手,“务必为大宋的每座县城都安排一名以上天气预报官员、一名以上农事指导官员。如此,盛世指日可待。”
  这说这话,又给安排出了新部门新岗位,而且未来肉眼可见能占据这些位置大部分都不能随意由世家染指,不是读了四书五经就能入职的岗位。幸好官家只要求每座县城只安排一名天气预报官、一名农事官,听起来全国每县设置是挺庞大的,但和传统的文官岗位数量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一座衙门,千八百人,其中多两个,不算什么。
  于是这条看似赵官家一时兴起提出的政令,就这么通过了三省议事的程序。
  而张浩,则是双眼发亮,本以为赵官家在玩他,但既然如此郑重地设立新部门新岗位,还要把这个岗位安插到全国各地基层里去,可就不是什么小差事了。在场的都是三省的领导,最低都是三品大员,看不上赵官家现编的小部门,可他张浩看得上!他若能将此事办好,日后何愁得不到赵宋官家的信重!
  如果真的能令大宋粮食增产,那么……张浩简直不敢想这么大的功劳,赵官家会怎么赏自己。
  便不赏他,在史书上名垂千古是铁定的!
  这回,张浩是真的热泪盈眶,激动得手都颤了,连声告谢官家。
  他张浩,要干出前无古人的大事来了!
  赵芫:好好好,又忽悠到一个社畜!
  聚集在东京城的学子们,原本各家都一样,要么坐一起讨论学问,要么闲着没事到处拜访相熟的官吏。
  但是,就在这天,大家发现其中有一部分人受到了朝廷的征招!他们都进入了中科院里,听闻拥有了新身份!天文馆、农事馆学生!
  “这不公平!凭什么农家墨家和搞算术经学的可以被朝堂征招,而我们在这干坐着!”茶馆中,一群文士坐在一起义愤填膺地谴责朝廷的政策不公,周围喝茶的文人们纷纷响应。
  “正是,他们农家有什么优势,值得朝廷优待?”
  “墨家更是一群工匠,不值一提!咱们学的才是经天纬地的正统学问,可以安邦治国!”
  “朝廷说要编撰新课纲,可我们这些人又没有资格参加编撰,难道真的要无功而返吗?”
  “不,农家、墨家那群粗人都被征招了,咱们不该被忽视于此!”
  “不如大家联合一起去皇宫大门前向官家陈情!”
  “对,让官家知晓咱们的才能!”
  赵芫坐在角落里喝茶吃点心,将这些文士学子的想法听得清清楚楚。而听到他们要去皇宫门口聚集,身旁的吴俞忍不住站起身,想呵斥众人,被赵芫阻拦住。
  她想看看这群人准备怎么向她陈情,若是有真本事的,提前安排上岗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嘛。
  于是一群人出门呼朋引伴,很快将城中闲散的文人们都吸引了过来,朝着内城皇宫的方向涌去。
  赵芫兴致勃勃混在人群里,时而和身边满脸兴奋的学子讨论等会儿该用什么话术谏言。
  第78章 数术
  乌泱泱的人群涌到皇宫外的广场上,为首的士子高呼请求陈情官家。
  虽然来时义愤填膺,但真的临到关键时刻,这群文人士子们却又端了起来,务必使自己的外在形象仙风道骨风度翩翩。
  守门的禁军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大宋律例没有禁止百姓站在皇宫外的法律,何况他们只是站在广场上说话,未作出危险举动。
  众人不知赵官家人其实就在人群中,还在兀自议论纷纷,“我家传几代术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本次还向中央科学院捐赠了珍贵至极的术数手抄本,官家为何没招我做官?”“我乃正统道学学生,此次科举考试举办匆忙,我实在赶不及来东京城应考,满身才华错失于此,可官家既然能破格取士,何不给我这个机会。”“江南士子中,梁兄文采独领风骚,比墨家粗人不知风雅多少倍,官家合该接见梁兄啊。”“我……”
  听着周围乱糟糟的议论声,赵芫也觉得头大,这么多人,就算其中当真混有才能上佳的,也被淹没分辨不出了。
  “唉,咱们走吧。”赵芫听了一会儿,见情况依旧混乱,实在没了兴致。难道他们就这样打算等赵官家出来后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进行自荐吗,没有半点条陈计划。吴俞应是,走在前方开路,向人群外挤去。
  快要离开时,赵芫发现,竟然有几人和她一样,放弃掺和这趟热闹。那是几名身穿素衣的青年士子,见赵芫同他们一起离开人群聚集地,主动搭话道:“兄台,你们二人也认为此举无用吗?”
  因为赵芫此时作男装打扮,几人将他认成了少年人,此时毫无顾忌地与她和吴俞吐露心声,“我们头脑一热跟着过来陈情,谁知众人如同乌合之众,只知道逞口舌之快,这样的情形,就算逼得宫中官家出来见大家,恐怕引来的也只有官家的厌烦。”如此说话的几人露出了烦恼的神情。
  赵芫:“你们学的是哪家流派?可有过人之处?”
  首先说话的青年肤色较其他人更显得苍白,眼下还挂着浓浓的黑眼圈,想来是为求官的事夜不能寐,只是他们家境贫寒,实在没有路子进入官场,为首的青年垂头丧气,摇头道:“实不相瞒,我们都是擅长算术的。来之前,我已在庐州张地主家做了数年账房……”
  “我们的经历也差不多,”其他几人不约而同地长叹,“原本读的都是圣贤书,可家中无钱供奉,又有些算账的才能,就想着能边算账边读书,以期日后科考中的。”
  显而易见,他们的期待落空了,金人侵宋,朝廷自顾不暇,连两任官家都被掳走,哪里还有空举办科举。
  新官家倒是为填补缺位,临时办了场考试,可当时他们远在外地,又没有钱财,根本赶不上。
  事实如此,穷人家的学子,就连赶考的能力都比不上富庶学子。
  擅长算数?是好能力啊。旁人或许觉得算数不重要,可对赵芫来说,这是当今朝廷官员非常欠缺的优势。文科优秀,不代表他理科也优秀啊。而科举取士大多选出来的都是偏科生,极度偏文科!导致很多需要理算能力的岗位上坐着的是文科官员。
  就算你是个理科天才,到了科举面前,也得给我填出满意的文科答卷。万一不及格,不好意思,回家去吧。
  虽然赵芫登基后做了不少改革措施,但一时半会,还真见不着效果。眼前的几人,显然就是被规则抛下的那部分。她对黑眼圈青年说,“兄台擅长算数,不知有多擅长?如果十分出众,我或许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黑眼圈青年和同伴对视一眼,再仔细打量赵芫二人,目光在她的衣裳和腰带上停留片刻,确认很昂贵。看来他们遇到了贵人,青年原本耷拉的眼皮顿时睁大,当即拱手:“小兄弟,你们尽管出题目,不管多难,我都能算出来!”
  “不管多难,都能算出来?”赵芫笑了,可别遇到吹吹牛的,高考数学题她可是说出就出的。
  青年见她不相信,憔悴苍白的脸终于露出些文人傲气,自信说道:“两位若不介意可以即刻考我!”
  赵官家显然对这些精通算术的学子感兴趣,深知赵芫性格的吴俞于是提议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寻一处酒楼,属下去准备好笔墨,由公子考考几位。”
  他们自请少年出题是自谦,而这人张口便将他们放在了下位,好狂的口气。
  几人这才将视线转到一直默默无闻的高大男子身上,这一看,心头顿时惊诧,少年俊秀或许是世家出身,可这随从姿态的男人为何瞧着也是个世家公子的模样,不仅容貌俊秀,而且身形孔武有力,目光入电,慑人心魄,几人与之对视之后,不由纷纷别开眼睛,那双眼睛里审视的意味令人难以承受。
  这位少年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连身边的随从都与众不同。
  吴俞为几人定下鼎味楼的包间,向官家告了声别,便快步下楼去采买考核所用的纸模。
  鼎味楼多年前就成了赵芫手下势力的私产,二楼服侍的小二对她的身份知道得明明白白,此时见少年官家领了几名衣衫朴素的青年进入包厢,即刻弯腰进来询问是否要喝茶或是用膳。
  “上一些清口的小菜和米饭。”赵芫说。
  “是,小人马上叫人端上来。”小二垂头说完退出去,悄无声息地合上门,不打搅里面的交谈。
  屋内香炉的轻烟冉冉飘升,屏风上的草原八骏图仔细看用的是技艺高超的汴绣,色泽高雅,形象生动,周围家具的材料工艺亦不同凡响,黑眼圈青年下意识地伸手在桌案上磨蹭了两下,当发现对面的赵芫正在注视他时,脸色顿时涨红,连忙将手缩回袖子里,他此时终于有了些紧张感,那种玄而又玄的必须抓住机会的紧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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