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刘光世理直气壮:“子长堡城墙矮小,防守力弱!”
  赵芫继续问:“安塞如何失守?”
  “安塞城墙亦矮小,防守力弱!”
  “青化镇如何失守?”
  “城墙矮小,防守力弱啊!”
  刘光世重复回答,甚至觉得赵官家在绞尽脑汁嚼字眼找麻烦。
  “永平寨如何失守?金明寨如何失守?万安寨如何失守?延川城如何失守?”赵官家砸下一连串的发问,密集而快速,叫刘光世几乎来不及回答,少女的语气显然愈加盛怒,“延安府如何失守!”
  “这么多城镇,两座府城!你刘光世一个都没守住!”赵芫握拳砸在石垛上,衣袖翻飞,“你说,你该不该死!”
  刘光世脸皮涨紫、瞠目结舌,想不到赵官家竟在这挖了坑等他。
  对啊!你一个大将军,永兴军路镇抚使,一座城都没守住?干什么吃的?知道的你是不作为、无能,不知道的都要以为你勾结金人,故意送城给人家。数十万宋人的冤魂在哭嚎啊!围观百姓们义愤填膺起来,甚至有人断言刘光世肯定投敌了!连京兆府本也差点被他送给金人!
  正在此时,数百名天武军忽然从城内而来,分开人群,四面环立,每个人手中都举着张证词,正是刘光世十余人交代出的所有罪行,大声朗读起来。还有天武军专门向人群中的读书人散发这些证据。
  “害!我就说他刘贼卖国吧!”人群里发出震声呼声。“拿铸钱监的铜钱买战功?荒谬至极!闻所未闻!”、“啊!他的部下招供他勾结西夏仁多保忠,屠杀抢掠银川城百姓!岂有此理!”、“阵前饮酒享乐,谋杀钦差大臣?他与金人定也脱不开干系吧……”...
  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愤怒的情绪亦越发高涨,看向刑台上十三人目光简直恨不得亲自手刃一样。刑台上的人不禁缩成一团胆寒不已。
  这个时候,刘光世终于瘫软,涕泪横流地求饶,“求官家饶命!…”然而此时,已无人再听他饶舌,要求行刑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赵芫垂眸,冷眼看着刘党一个个押上铡刀,只觉心头的火,终于稍作平息。那是只有贪官污吏的血才能平息的火。
  腰斩之刑,在百姓的欢呼声中,顺利完成。
  一月二十九日,永兴军路镇抚使刘光世及其党羽一十三人,斩立决。
  二月一日,西北铸钱监提点刘蒙、邓邵密等三十九人,斩立决。
  消息传回东京城时,不出意外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次性问战五十二名官员,无一人生还!官员们无不闻之色变!
  李纲等人忍不住扶额叹息,他们是连问询劝说的奏疏都还没送到京兆府,刘光世的死讯就已经传回来了。
  果然,官家还是原先的官家!
  第90章 战死:还不曾见……
  二月三日,金西路军一路不停,撤至甘泉。天公不作美,连续降雨,宗望下令军队暂停休整。
  大厅里,宗望坐在主位,身披熊皮氅衣,这严寒至极的天气里,他依旧敞开胸怀,露出健硕的胸腹,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膀上,正有名貌美的侍妾为其擦拭发丝。此时他以手撑额,面无表情听着在座的军师和将领们议论时局对策。
  “二太子,我们若一路撤回延安府,时日长久,此次南下恐怕无法维系。需早做打算。”郦琼向看似在闭目养神的二太子拱手说道。
  萧裕拿眼睛悄然觑着二太子殿下的神色,见到其眉峰隆起,揣摩他的心意,当即说:“军师不要危言耸听,一旦我大军到达延安府,即刻得到大量补给,足以继续和宋国官家作战。这次宋军根本不是从实力层面打败我大金,而是用阴谋诡计诈骗取胜,有什么可忌惮的?正面对战,大金精兵可以一敌百名宋兵!”
  “不能撤军!”宗室将领完颜绳大喝,怒视向郦琼,眼神厌恶,他高声劝谏言,“咱们应当给朝廷上疏,索要支援。宋军虽战力不敌我们,却步步为垒,防守坚固,必须加大进攻力度,打破他们稳定的防守阵势!”
  “是啊二太子,咱们若从永兴军路撤走,占领的城池岂不是白白还给了赵宋皇帝,如此,连大军开拔的窟窿都弥补不回来,如何向皇帝陛下交代。”又一名女真宗室愤慨地说。
  郦琼知道,这些女真将领们贪得无厌,不满足于现在的掠夺成果,所以极力阻止金军回撤,这是完全不顾及大局的行径。幸好军队做主的人是完颜宗望,他只需要说服二太子即可,于是根本没搭理其他人,只继续劝说上首的宗望:“并非放弃所占之地,而是假作退兵,待宋国君臣放松警惕时,大军再行南下,打宋军个措手不及。现在宋军的军心凝聚、士气正盛,实在不是好的侵宋时机。”
  宗室将领们还想反驳他,郦琼心思急转,将女真人绝无法撼动的山岳搬出来:“昔日太祖皇帝陛下攻打辽国,因军队数量相差悬殊,时常以和议迷惑辽国君臣,而以僭逆引诱叛党,使辽国上下不能一心,不敢主张迎敌。太祖之策略,实是以不战屈人之兵来辅佐沙场战役。今日宋庭既然占优,何不以同样的手段去迷惑宋国的君臣呢?”
  将完颜阿骨打搬出来,果然宗室们不敢直接反对这句谏言,汉臣当真狡猾,惯会耍嘴皮子,他们只能用不赞同的目光齐齐望向二太子,“二太子!”
  宗望哪里不知此刻时局不利,郦琼所言句句在理。可郦琼却没考虑到更深的层面,便是金国朝堂的权利争夺愈演愈烈的局势。或许因其是宋国叛臣,还不曾正式踏入金国的朝堂。
  太祖当初能一言进、一言退,是因为辽国的优势皆浮于表面,真正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在太祖手中。且当时所有部落均仰慕臣服于太祖,太祖刀锋所向,即大金所向。要进要退要和,皆在太祖一言,无人敢有异议。
  而他二太子是太祖皇帝吗?不是。并且当今的大金皇帝乃他的叔叔吴乞买。新皇揽权,先帝遗留给诸太子的权柄当如何?这是金国朝廷中最隐秘却也最无法回避的问题。
  如今,南下没有掠夺到足够的利益,就这样回到朝廷,他的威望必定折损,宗磐也可以利用此事攻讦己方,引起的不良反响可能是连锁性的无法挽回的。所以现在完颜宗望面临的选择,一是不得不退,二是绝不能退。
  如果他知晓,他的好弟弟兀术用自捅的方式给他争取到了三太子完颜宗辅率军南下支援的话,便不会陷入如此两难的痛苦选择中了。有后援和没有后援的区别,在战场上就是天和地的差距。
  可惜,永兴军路与河北东路这中间的信息通道,已被赵芫彻底堵死,即使完颜宗辅的骑兵打进了河北东路,黄河另一头的完颜宗望也绝得不到消息。
  听了半天争论不休,宗望始终没下最终决定,只是挥手让人各自回住处休息,下回再议。
  当人都离开后,宗望的脸色才难看起来,睁开的双目中布满血丝,挥开侍妾温柔侍奉的手,他用力地按住额头。
  侍妾关切地问:“殿下又头疼了吗?”说着温柔地为二太子拉好熊皮氅衣,挡住他露出的胸腹,“您受伤后身子一直不好,时常头疼,应当多穿些厚实衣物……”
  侍妾关怀的话还未说完,脖子便被一只大手攥住,只见完颜宗望那双血红的眼睛像看死人一样盯着她,侍妾娇美的脸上浮现惊恐,慌忙求饶。
  这侍妾乃萧裕重新搜罗送进他帐中的美人,有着区别与游牧民族的温柔似水与娇媚。完颜宗望对这些美人很有几分偏爱。
  可此时此刻,盯着这张深得他喜爱的脸,宗望毫无犹豫与怜惜,手掌一用力,将美人的脖颈折断。让那张凄婉美丽的脸永远停留在了惊恐万分的表情上。
  把人扔到地上,他狠狠按住鼓动个不停的太阳穴,视野里死去的美人面容仿佛和某个深深刻印在他心头、令人无比愤恨可恶的少女的脸颊重合。瞬间,压抑的怨恨喷涌而出。
  守卫的谋克听见巨响声,连忙冲进屋子,发现是上面的桌案翻滚了下来,地上还生死不知的躺着二太子殿下的宠妾,“殿下,发生什么事?”难道这女人是刺客?
  宗望背对着进来的人,按住额头,胸口剧烈起伏,“将尸体拉出去喂狼。”
  他此时的状态,绝不能被下属察觉,否则对士气更加不利。是以即使头痛欲裂,也要作出如平常一样的姿态。
  但二太子的侍妾触怒二太子被处死的消息,已经足够引人瞩目,比如献上美人的萧裕。好好一个美人,刚新鲜没几天,怎么就被处死了?联想到众人对时局的争议,萧裕感觉自己发现了端倪,二太子的情绪并不如展现出来的那般冷静啊。
  往日二太子该发火就发火,该淡定就淡定。那是因为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揣摩出点东西来的萧裕,心跳忍不住加速。已经到了必须遮掩情绪的地步,难道在对大宋官家的这场战争里,二太子已没有必胜的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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