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直到趴在了长椅上,屁股即将受罪的时候,知顷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潜移默化的要寻求边亦的保护呢?
他在上天庭惹出的祸患并不少,但是向来都是自己的责任自己担下,偷懒这件事儿是自己坐下的,为什么自己却在回来的时候,在看见严赋的时候,在看见边亦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寻求后者们的帮助呢?
“啪——”
一板子打下来,知顷这点胡思乱想瞬间烟消云散,他仓皇扭过头去看自己身侧的张老头,后者手里拎着的这次不再是佩剑,而是一个似乎专门用来惩戒的板子。
似乎使用场景不算多,这一板子下来那些灰尘就这么哗啦啦的散落下来,知顷正疼的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全进了鼻腔,扎扎刺刺的感觉在喉咙管里像砂纸一样摩擦,更是激起一顿咳嗽。
张老头轻哼一声,又是一板子敲下来,把知顷的咳嗽声打的断断续续,竟然还带了些音调的起伏高低。
“错了吗?”他问。
知顷心道只要说一句错了,就能免受些皮肉之苦,但是自己真的错了么?
他从咳嗽中抽出点喘息的缝隙,扬声道:“错了!”
张老头下一板子就这样悬在空中,他正欲继续问,就听下面的小胖子又不老实的添了一句:“但是也没全错!”
张老头把板子往地上一敲,此时心中的疑惑胜过了愤怒,他喝问道:“怎么叫没全错?”
“我若是个普通弟子,那我欺骗师长便是错……但是我并非普通弟子,我乃苍天,从这上面来看,你这个人胆敢羞辱棒打苍天,就是你的错了!”
此言一出,顾长茗缓缓问道:“他在里面当真是这么说的?”
严赋的一只耳朵还贴在门板上,闻言稍微皱了皱眉示意自家师兄声音小些,这才点了点头,悄声道:“我的耳朵你还信不过?他在里面就是这样对张老头说的。”
顾长茗问:“然后呢?”
“听着呢,”严赋把手也贴在了门上,几乎快要把整个耳朵都塞进去,好半晌才扭头道:“师兄,要不你自己听听?”
顾长茗看着后者疑惑的神色,也将信将疑的把耳朵贴了上去,随即屏住了呼吸。
严赋盯着顾长茗逐渐变青紫的脸,忍不住道:“被揍的是知顷,师兄你可以呼吸。”
顾长茗终于倒吸一口气,结结巴巴道:“……还能活着吗?”
严赋道:“还叫呢肯定能活着……吧。”
顾长茗语言系统受到了挑战:“张、张张老头他,还要打多少下啊……”
严赋咽了口口水:“你要是他,听见知顷一直说自己是苍天不认错,你会停手吗?”
顾长茗:“……也是不会。”
两个人还在狗狗祟祟的听墙角,并没有察觉一个身影翩然而来,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样?”
顾长茗还听着里面的噼里啪啦乒乒乓乓鬼哭狼嚎,正面色苍白屏息凝神呢,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过去,幸亏边亦抬手拍了他后背一掌,这才把那口气顺下去。
“师尊!”严赋道,下一瞬压低了声音,颇有些埋怨道:“您刚刚怎么也不帮知顷说两句好话啊……”
边亦看向她,眼神中还是刚刚的疑问。
严赋瘪了瘪嘴,这才回答道:“他正在里面被张长老按着打呢,打大板,那大板都几十年没打过人了,他有没引气入体,疼着呢。”
说完,还不忘提一下顾长茗:“你看都把师兄吓成这样了。”
顾长茗脸色古怪还在轻咳,闻言朝着严赋拧了拧眉。
边亦深邃的眸子在两个人身上扫过,轻飘飘下结论道:“你们在偷听。”
话音落,严赋和顾长茗的脸纷纷一红,万剑宗有规定,行得正坐得端,这种听墙角活着打探别人隐私的事儿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算不得君子行为。
顾长茗解释道:“因为实在太担心师弟了,还请师尊谅解……从轻处罚。”
就见边亦不置可否,上前两步走到门前,稍稍弯下腰,把耳朵贴在门上。
就像是两个人刚刚那样。
顾长茗:“师尊您……”
边亦面无表情的又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朝两人道:“如此我们便算是同谋了,切勿把此事说出去。”
严赋闻言眼睛都亮了,朝边亦笑道:“师尊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只是知顷之事……”
她说到一半,见边亦缓缓点了下头,这才松了口气。
边亦抬手敲了敲门,推开门走进去,把两人齐齐关在外面,两个人也十分配合的闪开了身形,把自己藏在了一边的树林里。
这个房间并不是大殿或者教室,而是曾经的废弃三轻峰学堂,若不是知顷这一遭,这地方或许时日至今也无人踏进。
“砚云。”张老头见了边亦,把胳膊撑在木板上,下巴朝着知顷的方向探了探,“来给这小子求情?”
边亦没说话,视线转移到院子正中。
知顷趴在长椅上,喉咙间是点腥甜味儿,他轻轻咳了两下,鼻息隐约透进一点莲花香气,脑子这才稍微清明了一点。
身后那点皮肉已经麻木了,倒是不如刚开始那样疼,他闻言不知道从哪儿挤出了一点力气,竟然用嘶哑的喉咙叫道:“我饿了……”
张老头正擦着额头的汗水,闻言胸口起伏几下,溢出了些笑声。
被打成这样了,见到师尊第一句话不是装可怜也不是求饶,居然是说自己饿了……实在离谱,也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轻轻叹了口气道:“错了吗?”
知顷梗着脖子道:“我是苍天……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不会变。”
张老头的笑声闷在喉咙口,好半晌他才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有些服气道:“你倒是够犟。”
知顷口头上没有放松的意思:“我说的,是事实……”
“好好好,事实,事实。”张老头摇了摇头,像是哄小孩儿一样重复了两遍这两个字,随即抬头看向边亦。
“诺,你带回来的,现在带回去吧。”
他说着,把手上的木板重新立在门口,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茶壶,进屋给自己倒水喝去了。
也许张老头实在是没太关心知顷的耻辱心,也许是知顷那句别脏了衣服点醒了他,他干脆褪下了知顷的校裤,刚刚那些大板是直直落在皮肉上的。
边亦盯着那点青青紫紫和皮开肉绽,确定了没有伤到筋骨之后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再抬眼看去,知顷正龇牙咧嘴呢,对上边亦的视线,还挣扎着开口:“裤子……”
边亦没理会他想要穿上裤子的挣扎,抬手,长凳周围生出的藤蔓,轻轻把知顷从长凳上接下。
张老头喝了个爽快,重新捏着茶碗探头出来,“看什么,还不是当年你们求我的?叫我把裤子脱下来打大板,如今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啦。”
边亦道:“是他们。”
张老头低头正准备喝,发现正对着的茶碗方向有一个豁口,又转了一面。
他一边喝,一边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咽下了茶水这才开口道:“好嘛,刚刚还说人家小子犟呢,你这么多年也还是和当年一个出息,还真是随你。”
他说着转头看去藤蔓中的知顷,这些植物有些麻痹催眠的成分,后者筋疲力尽,几息时间就已经睡过去了。
边亦答道:“我捡回来的。”
张老头却是摇了摇头:“单纯捡回来了?我看未必。”
边亦抬头看向他。
张老头道:“只是捡回来还给人家做亲传弟子服?万剑宗这般穷,三轻峰更是穷中更有穷中峰,适合这小子穿的校服我那边仓库里有一堆,哪儿还用得着专门做不一样的?”
捡人回来的当事人没说话,只是薄唇稍微抿了抿。
张老头把茶碗中最后一点凉茶喝了个精光,问道:“说罢,看上人家什么了?”
边亦这回开口了,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和知顷刚刚的理由一样没有逻辑:
“他说他是苍天。”
第13章
知顷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不会觉得冷了。
他再在被该死的张老头打到最后的时候,感觉被打的位置是火辣辣的,但是整个身体却都冷得发颤。
而现在无论是身后的伤口的灼烧,还是指尖的冰凉统统消失了,周身只剩下暖意,就连鼻尖都是香味。
之前他总听自家老头说幸福是靠比较出来的,那时候没有实感,现在倒是能了解了些。
……要是不是光着屁股就更好了。
知顷正想准备转头看看屁股上的伤势,就听见推门声响起,一个钴蓝色的身影走进来,随即门又关上。
知顷:“……”
原来这是边亦的竹舍,怪不得这床睡上去软绵绵的。
知顷想着,挣扎着把身子往床里面挪动了两下,下一瞬伤口处的痛又直直窜上大脑,他把头扣在柔软的被褥里,发出无声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