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公子可有婚配?”
  边亦:“尚无。”
  “啊,”她们惊讶的看向边亦,啧啧称奇,“看公子这样子,像是道长,难不成道长修的是无情道?”
  边亦:“没有。”
  “那太好了,今天就让我们……”
  眼见要说更过分的话了,知顷抬手护在边亦身前,脱口而出:“他有喜欢的人了。”
  此言一出,几位姑娘不觉怎样,最先爆炸的却是时为年:“什么???!!!”
  知顷:“……”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就这样脱口而出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任由时为年拼命摇晃自己肩膀,嘶吼直直喷在脸上。
  “你刚刚说什么?边亦,边砚云,他居然有喜欢的人!!!??师侄你没有开玩笑吧,我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那些年宗门大会见过的美女可不少,人家一个都没有入得了眼的,现在要是真的有了,那我可得出烧香庆祝庆祝!!”
  知顷被摇得头晕目眩,正像开口说自己刚刚说错了,就听边亦道:“我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最显著的效果,就是那双放在知顷肩膀上的双手不再摇晃了。手的主人改为张大嘴巴呆呆看向边亦。
  时为年喃喃:“……居然是真的。”
  几人在这个时候走进了一个转弯,边亦视线扫过似乎有些茫然的知顷,轻轻“嗯”了一声,话锋一转道:“但是现在的重点不在这儿。”
  “重点在那边。”边亦视线落在走廊尽头的那点黑色阴影下,那里隐约能看见两个人影。
  他朝向那边道:“又见了,长乐。”
  知顷闻言转头看过去,却还没看清什么,下一秒就被几个姑娘推搡着一并挤进房间里。
  等再回过神的时候,边亦正站在他身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问道:“身体不舒服?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
  “没有。”知顷摇头。
  非要说的话,他能且只能是在思考刚刚边亦承认的那个人是谁。
  边亦搭在他肩上的指尖安抚性的按了按:“别着急,结束了请你喝酒。”
  知顷闻言忍俊不禁,竟然还把自己当小孩儿哄,给点玩具,给点吃的,就不要闹不要吵。
  见知顷笑了,边亦也就不再看他,而是看向门口在众人掩护之下走进房间的人。
  边亦管这人叫长乐,想必她就是当朝三公主,当时擦肩而过时,知顷没来得及看清那张脸,现在终于看清了。
  年纪还很小,颇为稚嫩的一张脸,眼角喃着泪,眼睛红肿着像是兔子,她走进房间放下帽子,通红的眼睛盯着边亦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哇一声哭出来。
  “砚云哥——”
  听她这样一说,房间里其他女人倒是不约而同都是松了口气,长缨靠在墙边,把知顷脸上的疑惑尽收眼底。
  她轻轻笑着解释道:“我们害怕是官府派来的……是她刚刚自己说她认识你们,我们这才出面把你们接过来的。”
  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女人瘪了瘪嘴,从桌子上拿茶壶,嘟嘟囔囔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还真当真?平时应付那些烂货都够煎熬了,谁会给自己找罪受找客人……”
  知顷听了更是一头雾水,不但是长乐那句“砚云哥”,还是此时这些人说的话,在他听来都是一团浆糊。
  那边长乐擦了擦眼泪,这才开始说话。
  她是当朝三公主不错,但是她从心底里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样的父亲。
  十四岁那年,她跟着兄长一并偷逃出宫,在街角撞见一群小孩儿在围攻一个人。此时官兵经过,顺便制止了此事。
  孩童尽数散去,她这才看清里面的人虽然身形高大,五官却尽显稚气。
  原来这人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这人脸上带着一快近乎遮盖了半张脸的红色胎记,让整张脸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怕,她皇兄见状连连后退拽她的袖子,劝她别管。
  但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公主对万事万物都心怀善意,眼见那少年闷着不说话,看起来又饥肠辘辘的样子,她怕他饿死,偷偷给他送了两个馒头。
  这馒头在她看来不过俗物,对流落街头的少年却是好东西,两个人借着道谢的由头,也就你来我往说上了话。
  她蹲在墙边,垂头看向一旁的少年:“你身量高大,双臂有力,为什么不反击呢?”
  少年脸上带着淤青,神色却很平静:“我是不愿,不是不能。你是匆匆一瞥的局外人,你都能明白的事情,为什么他们不能懂呢?”
  她思考了半晌,却并不能理解其中意味。
  少年人总是拥有短暂的,不看未来的特权。
  两个不同阶级,不同环境,不同思想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聊了些过去未来,有或没有。
  在第二个馒头啃光了的时候,又挥手告别。
  本以为是萍水相逢,却在几年后的宫宴上再次见到,那时候他已经做到了百夫长,这次两个人再次相见,倒是熟稔。
  长乐不喜欢宫里的繁复礼节,十分向往战场。庚长厦不喜欢觥筹交错,反而喜欢安静的谈心。
  两个人一拍即合,偷偷溜到后花园,在那里聊了很多,最后交换了名字,说好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那段时间边境事儿很多,庚长厦常常进宫汇报,每当这个时候,两个少年人就会相约聊天,或者口头,或者书信。
  一来二去,两个人都很依赖信任,喜欢对方。
  这件事儿后来被皇帝发现了,问到庚长厦的时候,他垂着头说知道自己不配和公主在一起。
  皇帝却哈哈大笑,说等你坐到大将军的地位了,才能娶到我最宝贵的三公主。
  庚长厦信了,在战场上更加拼尽全力,战功累累,竟然真的在一次西邑战事中赢得十分漂亮,朝廷和百姓中赞誉声一片,皇帝不得不真的给他一个大将军的位置。
  庚长厦也在这个时候又问了那个问题,他现在能娶公主为妻了吗。
  皇帝说好,西邑最后一场你凯旋,朕便亲自操持你们两个的大婚。
  长乐其实很开心。
  她是真的喜欢庚长厦,哪怕他的身形不似常人,脸上还带着别人都觉得丑陋恐怖的印记。
  但是这个人的忠诚,踏实,善良,诚恳,有勇有谋她都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
  她真的很喜欢庚长厦。
  老皇帝也问过她的态度,她并没反对。
  庚长厦去了战场,西邑那边地理位置偏北,行军要一路北上。庚长厦带兵从京城离开的时候是十月份,到了站处已经是十月下旬。
  西邑下了大雪。
  他们越走越北,越打越冷,但是西邑的战士是南下,越打越温暖,越打越亢奋。
  很快,他这边就出现了严重的物资紧缺,那些求助的信函发回京城,但是老皇帝却并不在意,京城分明一片歌舞升平,他却写信说京城也内乱战事颇多,不能提供资源。
  三公主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了。
  她冲到养心殿,问老皇帝为什么不帮助庚长厦。
  老皇帝轻哼道,我怎么会让他活着回来,他一个怪物,一个家室不明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凭什么想娶公主。
  长乐听了惊了,她问:“难道庚长厦不是在为大燕守边疆吗,为什么要苛责自己的忠臣。”
  父女两个争论了好半天,终于皇帝按着桌子站了起来,他抬手扣住长乐的脖子。
  他道:“你是我的女儿。而这句话的关键点不是‘女儿’,而是‘我的’。”
  “我想要你嫁给谁,你就要嫁给谁,我想要你死,你就不能活。而现在也是这样,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眼前一黑,等长乐再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在老皇帝身下……他竟然强|奸自己的亲生女儿。
  而这个时候,是十二月二十八。
  三天后,西邑战场传来了庚长厦全军覆没的消息。
  五天后,太监大总管战战兢兢的抱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长乐正在被老皇帝压在身下,就见皇上慢条斯理的打开盒子,随即拎着头发,将里面的的东西提了出来。
  是庚长厦的项上人头。
  死不瞑目。
  “……”
  周围都很安静。
  长乐再说这些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很安静的听着,但是无论是姑娘们握紧的拳头,还是明显隐忍的呼吸,都能听得出来众人极致的愤怒。
  长乐抽抽鼻子,看向边亦:“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庚长厦他……不是恶鬼,虽然他杀了些人,但是这些人都是先欺负,辱骂庚长厦的。”
  “……他本来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将军,很好的夫君的。”长乐抹了抹眼泪,“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我知道你是狗皇帝找来的人,你要是想把我交出去也无妨。”
  长缨那句“他敢”还没说出口,就见边亦抬手拍了拍长乐的肩膀,“我知道了,谢谢你愿意说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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