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差不多了。”戚林点点头。
“真的吗?没开啊。”江亦深说。
戚林问:“什么没开?”
“油啊。”江亦深指着平静无波的浅浅一层油。
戚林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半天不知道说点什么,见江亦深从始至终都格外认真,才憋出一句:“你是不是也脑震荡了?”
江亦深“我靠”一声:“你骂我!”
他说完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没忍住笑了一下:“我又没这个概念,你直说不就好了,非得拐弯抹角的嘲笑我。”
“我不是嘲笑你。”戚林解释一下,自己都不信,“主要是……好吧。”
鸡蛋液下锅,滋啦啦地冒出香气,江亦深一只手用铲子推开蛋液,还能抽空向戚林控诉:“我不信,那你亲一下。”
复合后的江亦深粘人粘得没边儿,听得戚林心里痒,便凑过去扳正他的脸,在嘴唇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
一个亲得自然,一个接受得高兴,直到一顿饭吃完收拾碗筷时,他们才猛然发现这是个怎样的一级严重事故。
说好坚持一天不接吻,测试循环是否还存在,结果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破戒了。
两个人急得团团转,只能寄希望于蜻蜓点水的一下不在接吻的范畴内。
但眼睁睁看着秒针跳过零点,希望落空,他们崩溃地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魂儿都要碎了。
他们今天都做了什么?
考了一场毫无把握的期末,当着许白礼的面吵了一架,还指着于嘉明的鼻子阴阳怪气一通。
手机无论怎样重启都是1月6日,时间一去不复返,没机会再来。
“这怎么办?”戚林一个头两个大,一想到还要和许白礼见面就感到羞耻,而最烦恼莫过于惹上于嘉明这么个定时炸弹。
可江亦深这次比他更接受良好,扶着人的肩膀低下头看他:“无所谓,又不是什么大事。那能不能再亲一次?”
“不可以。”戚林仍然不死心,试图通过重启手机来蒙骗自己,再一次重新开机后,屏幕上仍然是“1月6日”,而这次多了条一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他愣了下,划开锁屏,发现是老妈发给他的消息。
爸妈睡得很早,很少在深夜给他发消息,更何况下半年他们基本没有联系,戚林还以为是有很重要的事,眉毛一下子拧到一起,两只手捧着手机才没让他失手滑落。
打开是很简短的一行字。
-妈明天想来看看你,行不行?
十个字出头,戚林看了很久。他的表情不太对,让江亦深以为出了事,也凑过来,没想到映入眼帘是这样的话,让他也呆住,退也不是看也不是。
戚林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有松一口气,有心疼爸妈,也有紧张不安,大杂烩一样拌在一起,五味杂陈,反倒品不出滋味了。
他只是眨了下眼睛,说:“我妈明天过来。”
江亦深也眨巴一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卧室门外,花了整整一下午布置好的情侣小家。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个人的外套一起挂在衣架上,一黑一白,很般配的颜色。
江亦深只看到了黑无常和白无常,他失神地回望戚林:“怎么办?”
“不知道。”戚林老实地摇摇头。
现在江亦深没法再说“无所谓”了,他盯着戚林的眼睛,从彼此眼中读到了同样的情绪:他们为什么非要亲那要死的一口?
第31章 12:00
戚林给老妈回了电话,临近年关,老妈终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地,想着两个城市不算远,趁着周末来看一看他。
即便老妈没有明说,戚林也能听得出来,事态其实很简单,无非是他妈能够接受现实,他爸始终不愿意面对出柜的结果而已。
进退维谷的局面,老妈到底不忍心,先退了一步。她在初中当语文老师,今年没带毕业班,寒假正好能跟着多清闲一段时间,有时间到隔壁城市来。
周六当天来回,邢芸没有提要来家里的要求,只说在学校附近见面就好。
这是戚林家里一脉相承的微妙分寸感,独自在异乡工作也算是某种意义的自立门户,戚林的出租屋被赋予了“戚林家”的独特含义,即便是亲妈也将自己摆在外来客的位置上。
可这到底是个绕不开的命题,他们要做好老妈时刻有可能来家中的准备。
没有时间重新收拾家,戚林只好提前打了预防针,说偶尔有朋友会来家里住,邢芸没有察觉出不妥,话题一揭便过去。
这次见面太过突然,戚林还没有做好准备。他不得不调整一下心态以应付自己和家人之间的信息差,他们中还有很多谎言等待弥补。
他没有和家人坦白已经辞职的事情,在邢芸眼里,他是因为工作才租房在外地。
戚林不想让谎言这么快破灭,如果让邢芸知道他是白搭钱租房孤零零一个人在外地,保不准会心软把他带走,到那时,戚林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邢芸让他留下。
他没法坦诚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的事实,那样会显得辞职租房这件事变了味道,邢芸大概会觉得他宁肯和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同居,也不愿意跟家人服软。
戚林不希望江亦深和他家人通过这种方式相识,他和江父的开端已经不够美妙,不要再来第二遍。
邢芸的来访让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江亦深起了个大早,六点钟就爬起来巡视房间,试图用客观的视角审视,寻找是否有过于暧昧的东西摆在明面上。
他先后收起来自己的毛巾、杯子,又藏住一些生活用品,可仍然觉得不够。
都说从一屋看透一个人,戚母无疑是最了解戚林的人,江亦深怀疑对方走进来扫一眼就能判断出戚林的生活状态,从而推断出还有一个性别为男的人类与她儿子举止亲密。
这一夜戚林也睡得不安定,在江亦深起身时便醒过来,只是躺着没动,听客厅里极力放轻的窸窣声,心中不太好受。
欺骗亲人的滋味不好受,让江亦深出去躲一天的感受也很糟糕。
跨年后和江亦深一起的这半个月,让他从去年下半年的生活节奏里短暂抽离,享受了一段明朗而精彩的日子,可此时一团乱麻重新降临,将人一棍子打回原形。
他的生活原本就是这样乱糟糟的。拧巴的感情,拧巴的亲情,拧巴的事业,纠缠成一团。
非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似乎也挑不出个一二三,可这拧成一团的麻绳箍在心口,偏生就是叫人烦闷。
该来的总要面对,和邢芸约见的地点是学校。
学校是邢芸在这座城市里最熟悉的地方,毕业典礼时她来过,还在典礼上见过江亦深,也见过戚林的其他朋友。
戚林和她的共同话题,好像也止步于这所学校了。
今天的风势稍小,戚林特意提前到了些,见到老妈从校门边的地铁站走出来时,下意识想要装作没有看到。
只可惜他没来得及躲避视线,邢芸已经注意到他,镜片下的那双眼睛望过来,敏锐而犀利。
老妈带着羽绒服帽子,高领毛衣一直拉到下巴。戚林看着她越走越近,没来由的一阵尴尬,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直到站定在眼前,他也没能挤出一句话来。
这是每次放假回家都会经历的无言局促,可老妈却似乎没看出他的尴尬,只是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从头发到衣角,随后说出了他们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走吧。”
老妈的咽炎总在换季时出来作乱,这段时间下雪,气温一股脑往下降,又赶上学生期末,加班少不了,戚林听着声音,像是有些哑,询问的话在嘴边转了圈,最后收回去,化作他单独点的一碗热汤。
戚林带老妈去了江亦深宿舍最近的食堂,这个食堂他来的次数最多,熟门熟路的地方能让他踏实些。
“一个人在这边适应吗?”邢芸问。
“嗯。”戚林点点头,带着她挑了个安静些的角落坐下。
食堂里的人不多,期末不上课,学生来食堂的时间便不如平时那样集中,倒显得有些冷清。
邢芸看着他,又问:“工作顺利吗?”
戚林没有停顿,和刚刚差不多的点头幅度:“顺利。”
都是有些客套的问题,戚林在等她直入主题。
“月底过年了,还打算回去吗?”
戚林感到类似于铡刀转动的牙酸吱呀声,他不想面对的问题被无可避免地捧到面前。
邢芸在缄默中读懂了答案,这个答案令她不是很满意,可戚林的这份安静同样让她说不出什么重话。
良久,她才说:“那就当今天我来吃年夜饭了。”
远处的打饭窗口里碗碟撞得咣当响,许多从前不曾注意到的响动都变成噪音,吵得人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戚林想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不要一直以沉默作答,可行走声、盘子回收声、塑料门帘掀起声让他整个人都陷入迷茫的喧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