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准备出发的时候,你把之前准备的换洗衣服都丢在室内,包里只装了些从委托人那要来的干粮和水,以备不时之需。
夏油杰在你背着包到门口的时候对你说:“你如果不想去也可以。”
大晚上的自然溶洞,想也知道阴森而不美观,这是个诱人的提议。
然而综合考量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你压下遗憾摇了摇头:“前辈,我和你一起去。”
俨然是一个勤快又心怀敬意的学妹。
他听见你乖巧的应对,笑声微弱语带嘲讽:“难得你能这么懂事。”
你讪笑:“我以后尽量保持。”
“免了。”
被这么说你也认了,谁让你下午一时之间没控制好这张嘴呢。
你背着包,跟在夏油杰后头。
进入溶洞后,你还颇为殷勤地自觉点上了火,在他前面带路。
此洞向来被村民视为神域,不过信仰聚集的过程中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如产土神一样难以控制。
如果这是可以闲聊的场合,你高低得论述两句人心莫测的句子,但不是。
你们无声地往洞里走了几十米。
地面凹凸不平,看不见的泉眼里蔓延出一条小溪。
水滴下的声音正如同泡沫炸开,在这个呼吸都能听见的密闭空间里格外明显。
你问:“前辈,你冷吗?”
回头,还能看见狭长的入口和外面石头地上清浅的月光,只不过所有的光都成了躺倒的椭圆形状,它们进不来这里。
几十米的地方竟然温差如此大……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他说。
在产土神信仰的那次任务之后,你也稍事补习了相关的传闻消息。
根据某一条未被验真的说法,比起单纯的情绪嵌合体咒灵--例如对上班的恐惧,对人际关系的厌倦,由信仰生诞的咒灵或许更聪明。
只知道复读或者索性话都不会说的咒灵,更有可能是短暂集体意识的产物。
过了一千多年,咒术师仍然不见得有多了解诅咒,大约远不如它们自己。
“因为不同的人心中默念相同的话语,这份情感也得以更方便地合而为一。”你低头,轻声说。
不过这音量在这种水滴都响亮的地方已足够震耳欲聋。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瞧向握住你脚踝的手。苍白,皮肉狰狞像融化的蜡烛,不过细想来,那应该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只是它粘稠似胶似沼泽,一点不坚硬。
你抬脚,踩了上去。
一声剧烈的惨叫响彻溶洞,你听见了更深处边缘逃窜的振翅扑腾。
不过任这个咒灵再乐意扰民,安稳布好的帐都尽责地坚守在外……
“哎呀,我好像忘记布帐了。”你后知后觉。
方才回头瞧见的月光成了最好的证人--帐会隔绝光线,让里面晦暗起来。
既然瞧见了远不如阳光耀眼的月华,嗯……
“……”夏油杰礼貌地拉着你的衣袖,把你带到他身后。
刚才你站着的那块地上,现在什么也没有。
他定睛注意着上头的残秽,然后认输一样叹气,终于又和你说话了。
“唉,算了。星夏,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你懂了。
第一,他打算不跟你接着生气;第二,他会处理好这个咒灵。
多好的孩子,你感动了。
“好的前辈。”你说。
“……你听上去是不是过分雀跃了。”
就是说--“今天气氛一直挺紧张的。”你说出了这个一直没明面提起的共识。
夏油杰面对咒灵的时候如果这么虚弱,大概任务就失败了,他现在听起来不堪一击而苦恼:
“说说看,这到底是谁的问题啊?”
越到后面,他的声音越轻。
“我的我的。”你赶紧说:“这地方有点冷,我们快些处理完毕离开吧。”
就这样,你们两个谁也没把这个为非作歹的准一级放在眼里。
而夏油杰也确实很顺利地完成了此次任务,从进去到结束,时间不过几十分钟。
有句话直到他出来的时候才说:“星夏。”
“嗯?”任务完成,不管是今晚就回还是等到明天,你都拥有自由的夜里时间,夜间的风令人心旷神怡。
“我注意到……”夏油杰问你:“刚才的地面上并没有你的残秽。你攻击咒灵的时候,并不需要用到咒力和术式吗?”
“嗯,是的。”你承认了这点。“我的咒力还算够用,不过操控方面……输出的时候难免过多或过少,总是不如熟悉的力量趁手。”
说到这里的时候你还笑了一下,接着总结:“因为有欠缺就直接转道,说起来这也是我的怠惰。”
“你可是有着反转术式天赋的啊……”
这会你们终于闲聊起来。
夏油的意思是,反转术式源于咒力的精微操控,你连这个都能掌握,常规顺转的输出学习理应毫无问题。
他不晓得咒力只是你的planb,现在你有了更值得追随的道路,自然厚此薄彼。
你解释:“那是因为我在其他方面更厉害。”
“那么,上次和灰原还有七海的任务也是那样吗?”
“……是。”你回答了。
夏油杰应该看出了几分勉强,没再多问。
突然善解人意起来,你都又有些不好意思了。眼见快走到你寄宿的村民那家,你主动补充了两句:“我的身躯已经过火焰淬炼,感官遍历锤砧洗礼,处理咒灵没什么问题。”
“我这算是,又得到你的信赖了吗?甚至不知道这是坏事还是好事。”夏油杰的声音非常小,幸好你都能听见。
你知道他不需要你的肯定或者否定。夏油杰总是会自己做主,下定决心。
他说:“只有诅咒才能杀死诅咒,这是一直以来的说法。但星夏……你不一样。”
从去年起你就格外擅长用非诅咒的方式收割咒灵,对这个常识一直疏忽不管。现在突然被夏油提起,倒让你感觉陌生。
还是有些人会在意这种概念性问题。
你们走过一片饱满的庄稼地,从低垂的程度来看,收割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悟知道吗?”
“不知道。”
“你还真是,连男朋友都瞒着?”
“因为没必要特意告诉他这些。”
你的标准统一,这点倒是让听者舒服了些。
他舒坦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要把你也一起放走:“可见你对悟也没有付出全部的真心。”
你都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在谴责,或者是在窃喜了。稍微往他的方向瞧去,你只能见到他额前的刘海也就像麦穗一样摇摆。
你低下头,看脚尖:“真心啊,真是陌生又奢侈的字眼。世事浮沉,随波逐流,我没什么余地考虑这些东西呢。”
并非你故意说故作深沉的话,只是时间最终都要教会人这些:你曾经以为理所应当的,转眼就遥不可及;以为尽在掌握中的,其实只是当时情势如此,做不得真。
到最后大家都会发现,海浪之中别说锚定一个恒常的坐标,只要有套救生衣就已经很强了。
看样子夏油杰还有些想说的话,不过匆匆迎来的委托人打断了你们。
“术士先生,术士小姐,请随我来。”
此人隶属村中消防团,名为阴谷清隆,43岁,与母亲同住,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汗巾,像上吊绳,不过是粗一点的那种。他现在看上去像是打算和你们坦白点什么东西,还是之前都没说的。
是夜晚给了他勇气吗?话又说回来,对认识几个小时的人做出这幅“不管怎么样,忐忑的我终于决定坦白了”的表情,含水量似乎高了些。
正常人不对陌生人推心置腹。
你已有预感接下来委托人要说的事情会是麻烦,就停下了脚步:“我们只是来调查非正常失踪和死亡,邻里关系、财务纠纷、走失家畜和收割作物请自行解决。”
这一举动缺乏社会公约的礼貌,但有效。
你以为自己成功规避了以上的风险,就已经足够全面,倒没料到,21世纪的乡村里能发生的事情大大超出你随口讲述的几种情况范畴。
他们关了两个女孩在村里荒废的屋子里。
这破茅屋连灯都没有装,阴谷还先去邻居家借了一台玻璃都布上灰尘蛛网但灯芯依旧好用的煤油灯。
那个老太太在已经熄灯的情况下听见邻居说明来意,还急匆匆给自己披上了麻布披肩。
当她神神秘秘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沾染菜籽油和厨房其他味道的披肩耷拉在门上,她也没去管它。
五分钟前--你们的委托人信誓旦旦承诺这不是要劳烦你们做额外事情的寻常纠纷,他说他们早就抓住了作妖的邪祟。
所以你们才跟他神秘兮兮地从他自己家里跑到邻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