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不过偶尔还能听见那位新王的消息。
  你知道,他应当正通过他的特务密切关注你。
  再后来,你的苦读甚至引来了这重历史的一位司辰瞩目--赤杯。既尊贵的具名者之后的又一名访客。
  她的到来更加随性,也更不讲究场合。
  浴室里,你沐浴缸中,透明的水波下是你赤、裸的身体,水龙头的水不止歇流泻,直到……源头的水变成暗红。
  肉粉色水波在浴池中螺旋降落。
  两三次眨眼后,你深陷猩红的河流中,容纳你的浴缸成了酒器的形状,其中的液体自然--
  是血。
  你能从金黄的瞳孔还有操控梦境的手段里判别灯的具名者,当然也能从血腥鲜红的场景中辨认杯。
  你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当然也明白如今自己深陷血池。
  这般扭曲现实场景的伟力,不难猜到是一位司辰不期找到了你。
  更精确的说,应当是赤杯本尊。
  你确信,作为图书管理员的你只是人类,凡人,孱弱的身躯和读两本书就头晕的毛病让你平平无奇。而且多半和赤杯没什么交集。
  然而,耳边响起轻柔的呼唤流露爱意。
  赤杯竟然称呼你为:“我许久不见的长生者。”她说她认识你。
  若爱有形,它会和浓稠血浆中漂浮起的气泡一样。
  咕哝咕哝,无可抑制的上浮泡沫,出水即破。
  你在从前从来不受领导们瞩目,司辰不会多分你一个眼神。如今换了个身份,却得此青眼……这个世界素未谋面的至高存在甚至打听到了你的真身。
  她现在甚至还想和你攀关系!
  再冷静自持的人撞见这幕也不得不受宠若惊,你有那么一瞬间快被虚荣冲破脑袋。但是,如果有什么事情让司辰都坐不住了,那它恐怕会加倍地令你费心。
  司辰的爱与恨对你来说无甚差异。
  大概几个月前,铸炉摸了摸你的手,牵着你走了一段路。
  瞧瞧,你现在被发配到哪里来受苦了?
  你很想念盘星教的悠闲。
  你在冷艳的血浆中冷却了过热的头脑,手臂抬出水面擦了擦自己的脸,脸颊染血。接着应声:“是。”认下了长生者的身份。
  现在事情就简单许多。纵然赤杯不认识你,你也未接受她教诲。可她确有不少具名者和长生者,知道怎么和下属打交道。你也明白与司辰相处的礼仪,即便很少用到。
  “听说你投身了铸炉门下。”
  “……是。”
  “怎么了?是在赤红教堂遇到了什么问题吗?”悦人的话语从四壁流溢,“亲爱的,你可以和我说说。”
  和诱惑者交流令你神智昏聩,你飘飘欲仙,甚至产生了【爱】的错觉。然而毫无疑问的是,你最爱自己的前途。
  “因为……”谎言出自你口,在状如酒器的空间里回荡:“官能欲望固然是可贵的,然而当我听见铁砧敲打的声音时,仿佛听见了新的召唤。”
  简而言之,托词是:离职原因为个人职业发展需要,与公司领导制度无关。
  “真可惜。”赤杯善妒,但她不会嫉妒一个长生者,所以只礼节性遗憾:“是我们没能留住你。”
  “我依旧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即使是你的新主人派你来执行秘密任务?”
  这个问题值得几秒的厘清思路。你在停歇的沉寂后开口:“当然。”
  你在一团巨大的毛线球里找不到头,有什么指引你都收留。新王也好,赤杯也好……只希望到最后,你能破除烦忧。
  “有预言声称,第十二任图书管理员身负改写【未来的历史】的职责,铸炉她是怎么和你说的?”
  问题如惊雷炸响,你惊慌得像一个宿醉的大学生参加毕业答辩,论文还不是自己写的。学术不端和扣押证书的压力让呼吸岌岌可危。
  “她……什么也没说。”你这么说:“或许规则对她亦有限制,或许她受限无法开口。”
  “她很信任你。”
  那没有吧,你在心中驳斥,不过你不反对高位者给你贴金。
  你说:“历代图书管理员都是人类,我想也有这方面考量。”赛道够小,谁都有机会排第一。
  你不卑不亢,赤杯与你的叙旧也就平稳推进。被找上门的下位者不应主动为自己开口,当她想揭露意图的时候,她会的。
  在一阵闲扯后她突然开口:“对了,漫宿有传闻,说你想复活骄阳?”
  真是糟糕的转场。但说出话的人是赤杯,你就老实回答:“作为一则秘事,太阳的崩毁历来是研究者关注的重要课题。”(太阳=骄阳)
  学习骄阳?是的。
  感兴趣?也许,但那是出于学者本职。
  第二拂晓?哦,这可就不一定了。
  赤杯优雅从容:“说说看,你都知道了什么?除了老生常谈的内容外。”
  “……”愿效犬马之劳的说不出人话也很正常吧,你卡壳了。
  “放轻松。”赤杯语调蛊惑,甜香从浴池中散发:“我对居屋施为了一些【影响】,但这里仍然是安全之地。你不会在这里受到伤害的,我向你保证,我的长生者。”
  ……你可是知道上任图书管理员就是在噤声居屋死于大火,纵火者未知,但毫无疑问他就是在这里,在布兰库格殒命!
  可赤杯已经开口,你就不得不【信了】。
  “大概……他的宏愿或许与那位私生孙的命运息息相关。”私生孙正是新王。这源于一个很简单的推测,二老拼了命也要生的孩子,那怎么样也都算是寄予厚望……而且你的领导铸炉听起来很关心新王的命运。
  再其他的信息,无论赤杯再怎么旁敲侧击,你都摊手【无能为力】。
  “好吧。”她终于放弃了盘问,甘美的气息依旧缭绕,“噤声居屋的典籍众多,你既饱学太阳的历史,那也应该知道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知道,你太知道了。
  就算这个世界的铸炉从不回应你,你也没有一天后悔离开赤杯。
  她先是擢升了双生女巫,随后嫉妒她们新的心相权能,又擢升了轰雷之皮与之抗衡。这件事情取得了初步的成功,轰雷之皮做具名者时,忠诚,痴心。
  后来,赤杯希望沾染属于霸主骄阳和铸炉的优势,自然,她会想要破坏这对小夫妻的结盟--从置闰这一结果倒推看来,她成功了。
  再然后……因为一桩新的联盟诞生,赤杯在新盟友的要求下直接献祭了座下具名者--就是那个传说中忠心耿耿的轰雷之皮。而轰雷之皮在自己的死亡中得到献祭,竟然就此重生……还跃升为与她同级的司辰。
  这些古老的历史告诉你两件事:
  1.和赤杯在一起约等于与虎谋皮。皮是她的,你也是她的。
  2.赤杯反买,别墅靠海。她把双生女巫和轰雷之皮都用一种自己未曾预料的方式保送了,而被她觊觎的铸炉,至少在你诞生的那重历史里,她比赤杯……或许是厉害那么些。
  怎么说呢,亡夫遗产,拿到最多的毕竟还是遗孀。
  你嘴角噙着得体微笑,赤身裸体也从容不迫:“我明白的。自古以来……角争和战争从未休止。我崇敬您的魄力,也同样祝愿您能得到无上伟力。”
  她明牌了:“这么说,你也能明白我不希望已经逝去的司辰再临漫宿的心愿?”
  该拒绝时就拒绝,你声音不自觉颤抖:“不知道,您能否说得再具体些呢?”池子里适宜的温度逐渐冰冷,你还打了个哆嗦。
  赤杯不高兴了。
  “我说,管理员小姐,你的忠诚难道不值一提?”
  “当然不是。”低温正好让你的脑袋飞速运转,你低下头,鼻尖快要沾到血面:“还请息怒。我是说,伟大的母亲,曾予我三倍生命的母神,我的圣主。”
  你恨不得把所有的美好词汇用在这里凑字数。
  你的眼睛直视快要泛起新的血泡的池面,赶在它破裂之前,你说:“我是说……”
  你讲不出话来。
  冒泡的血池中,一个头颅大小的泡沫在泛起后炸开,血浆粘液就猝不及防地飞溅到你这具低着头的凡人之躯上。
  砰,红色的,血腥的,香甜的,黏腻的,模糊你视野的红色却突然激发了你的另一重考量,一管【新鲜的血液】注入思绪。
  你脑中火光迸裂。
  你在狼狈的这时瞠目睁眼,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有了决断。你要推翻自己刚才说过的一些话。
  你决心说:“母亲,请你宽恕,我这么说也许僭越。然而,我从来都不认可骄阳的宏图,他的僭越和禁忌和不可饶恕的罪愆,要远超我评判他的一切。他该死。”说完这句话你就跌进了池子里,再也无力支撑身体。
  你很少这么激进,万一她不喜欢你的答辩,可能会发生走啊搞的事情。你调整姿势,抱着胸倚靠杯壁,静待赤杯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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