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还带着孩子呢,都想活命。”
  向安站在门外,似乎在沉思,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道:“请便吧,各位。”
  他转了身,消失在门外。
  柳重月知晓,他已经打算用城中百姓来献祭了。
  到现在他想求的已经不再是百姓安康,像是在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修炼邪术,再找一个为城中百姓报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讨伐仙道。
  心性当真已经变了。
  柳重月想了想刚见到向安时的模样,只记得那时刚中状元的青年谦逊又温和有礼,一心想着百姓,不卑不亢,和董凡雁是一类人。
  如今董凡雁已死,被妖修占据了身体,向安也已走歪了路,也难怪后来太鼓城成了那般死绝的模样。
  柳重月叹了口气,将脑袋收回来,窝在辛云怀里不动了。
  辛云道:“这座城里有一个人活下来了。”
  “你死了一次好像知道了很多东西,”柳重月随口道,“还是说你死了以后出去了这个幻境?”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辛云没反驳,只继续自己先前的话题,“太鼓城后来成为死城,董凡雁,向安,还有城中的百姓一个都没活下来,除了那个孩子。”
  柳重月有点懵:“那个孩子?那个妇人怀里那个?”
  那看起来才像是最先要没命的人。
  辛云竟真的点了点头,道:“那孩子或许你还……”
  他话到这里,忽然停顿下来,没再继续说了。
  柳重月没察觉到不对,仍然沉静在这个令他震惊的信息里:“怎么?”
  “没怎么,”辛云道,“还要继续看吗?会有些血腥。”
  他话音一转,又补充道:“比你先前杀我的时候还要血腥。”
  柳重月:“……”
  便不能不提那件事么?
  辛云像是单纯问问,并没打算听取对方的意见,抱着狐狸走了。
  柳重月又生了其他的念头,从辛云怀中一跃而下,吧嗒吧嗒跑远了。
  辛云在他身后道:“仙根是我的,你走再远我也能瞬间找到你的位置。”
  柳重月充耳不闻,他找了块空地幻化为人形,掐诀念咒,自地面升起阵法。
  灵力将他笼罩在期间,吹得他发丝纷纷扬扬,发尾的小铃铛响个不停。
  隐约间他看见辛云抱着手臂靠在一旁房柱上,似笑非笑将他看着。
  柳重月只觉得被无端嘲弄了一番似的,散了灵力加固阵法。
  他又忍不住走神想,辛云现在的作风怎么越来越像程玉鸣了?
  难道死过一次便会发生改变,直到他成为程玉鸣?
  柳重月当真摸不透对方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他满身秘密,怎么猜也猜不透,他也不愿同自己说。
  早知和他结为道侣会有这般多的麻烦,当年便不应该接下他的灵贴。
  柳重月有些悔恨,眼见着离开幻阵的阵法将要成功,他忽然听见辛云道:“你走不了的。”
  话音刚落,阵法蓦地便散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柳重月有些怔然:“为何会如此?”
  “因为仙根是我的,”辛云靠近了他,笑道,“我说了,你吞了我的东西,我在哪,你便在哪。”
  他话没说完,心头又是一凉。
  柳重月又给了他心口一刀。
  第26章
  “你还是死了为好, ”柳重月将刀抽出,对方胸口刀伤飞溅的血落在他面颊上,滚烫得像是火星, 他用手背蹭了蹭面颊,继续道, “你死了, 看你还怎么拦我。”
  辛云也只是呛咳了两声,唇角落着血, 转眼便摔到地上,没了声息。
  柳重月忙趁着这个机会再次施展阵法,这回少了阻碍,倒真叫他成功了。
  柳重月眼前陷入黑暗,脚下踩空,整个人似是悬浮在什么空荡的环境里。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却始终不见反应。
  柳重月疑惑地伸出手,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挥了挥。
  下一瞬,他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抓住了手腕,将他用力往前拖去。
  柳重月吓了一跳,可身上却使不上力, 没办法躲闪和挣扎,只能任由那股力量将他拽走。
  然后,魂魄骤然落入实处。
  柳重月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白玉做的屋顶, 月白色的纱幔挂在榻前, 整个室内明亮宽敞, 也没有外人的声息。
  柳重月茫然无措,不知晓这是在何处。
  正要起身,他忽然发觉自己无法掌控身体。
  又过了片刻, 身体总算自己动了起来,慢慢从榻上坐起身,衣衫从架上自觉飞来,套在他身上。
  柳重月听见自己叹了口气,道:“ 徒儿,为师的鞋袜去哪了?”
  不过片刻,脚步声匆匆从大殿外响起,转眼便进到殿中来。
  柳重月看见一个容颜俊美的青年从层层大门处穿梭进来,边走边道:“师尊,您昨晚在院中醉酒,鞋袜都丢门外了。”
  也是这殿中不染纤尘,他赤着脚,也没沾上分毫灰尘。
  身体捂了捂脑袋坐回榻上,似是有些无奈道:“近段时日天道总压制我,力量削弱便罢了,记性也差了许多。”
  那徒儿道:“师尊少饮酒,记性会好许多。”
  “轮得着你教训我,”身体虽嘴上这般说,语气却并没有怪罪之意,只又接着道,“下界状况如何了?”
  他这么一说,柳重月便知晓,自己竟然又附身在了仙使身上。
  怎会如此,他还没有离开幻境?
  辛云说的竟是真的?
  柳重月有些郁闷,但郁闷也没什么办法,他现在魂魄附着在仙使身上,连掌控对方身体的能力都没有,何谈离开。
  柳重月有些郁闷,但郁闷也于事无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青年将干净的鞋袜放在榻边,仙使套上鞋,起了身。
  青年还在翻着镜阵,疑惑道:“上下界通道被掩藏了,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向安在,应当没事吧。”
  话音刚落,手中铜镜忽然飞起,落到了仙使手中。
  仙使的手指纤细白皙,轻轻从镜面上拂过。
  那被浓雾堵塞的上下界通道顿时畅通,慢慢显现出下界的景致。
  柳重月的视线与仙使共享,他看见下界山野城池一片祥和,深秋时节里,大片大片的山头种满了枫树,枫叶红火,像燃烧的火海。
  仙使视线一转,手腕忽然顿了顿。
  角落处,太古城的位置已经恍惚一片,魔气肆意,整个天空弥漫着黑沉的乌云。
  仙使呼吸微凝片刻,道:“糟了。”
  向安没有按照既定的命盘走去,反而修了邪术,城中百姓死伤无数,魔气已开始大肆蔓延。
  仙使匆匆将镜子丢给徒弟,洁白衣袍从对方身前掠过,转眼便消失在寝殿外。
  那青年忙追上对方,道:“师尊,天道不允您下界,我替您去!”
  可天际一片寂静,仙使早便走了。
  柳重月与仙使如今算是共用同一具身体,仙使的所知所感他都一清二楚。
  从上界入下界时灵流动荡非常,柳重月能感觉到身体上被灵力如刀割般地划伤,疼痛密密麻麻地蔓延着,仙使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转眼便到了太古城外。
  他站在城墙之上,入眼满目疮痍,几乎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
  柳重月看见天边弥漫的魔气,无数尸骨自佛堂处堆叠到城门口,似乎死亡前刚经历过一回逃亡。
  可惜应当无人逃出去。
  柳重月不忍再看,微微转了头,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能掌控仙使的身体了?
  现在让他掌控了做什么?
  柳重月心想究竟是自己那一步做错了,没能成功离开幻境便算了,怎么还会附身在别人身上。
  甚至这人还是上界的仙人。
  现下仙人下界来处理魔气逸散之事,他又怎么知道要怎么做。
  柳重月想了想,还是从城头跃下。
  脚踩到实地,他才看见周遭四处都是百姓的尸骨,各个都面带惊慌,有人已经爬上了城墙,堆成了一道长长的尸道。
  柳重月本想绕道而行,后想了想,还是在尸体边蹲下,伸手探查了对方的魂魄。
  分明死了还不到七日,躯壳内却空荡荡,没有任何魂魄的气息。
  柳重月谈了口气,心想,大抵已经被向安或瓷妖吸收了去,成为他们修炼中的补给了。
  身体见了尸首,心间忽然沉闷不已,像是被钝刀一点点划着心口,让柳重月忍不住想要喘息和流泪。
  他一时间不知晓这是仙使的情绪还是自己的,只能勉力压抑着。随后才抬手散出灵力,将满地不见边际的尸骨收入到芥子之中,打算之后再找个空地将其安葬。
  做完这一切,他又继续往前走,寻找着向安和瓷妖的身影。
  刚转过弯,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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