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可是他第一次感受失去的痛苦,却是在这种时候。
  暴烈的疼痛,极致的苦涩。
  而在这一瞬间。
  就在那一瞬间。
  空气中弥漫的玫瑰味信息素突然断了。
  仿佛一根紧绷的弦,在无声中骤然崩裂,所有的气息戛然而止。
  那原本微弱却依然存在的衰败芬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掐灭,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砰、砰、砰。
  晋尔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急救室外的走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连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
  晋尔猛地僵住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底瞬间涌上的巨大空洞。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看到了——
  在那扇可恨的门后,仪器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单调的长音。
  像是某种无情的宣告,
  冰冷而尖锐,穿透了晋尔的耳膜。
  心电图显示屏上,那条原本起伏的绿色波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
  急救室的门依旧紧闭,但那刺耳的长音却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犹如断翼鸟在血泊之中,无声的哀鸣。
  阿弥亚信息素彻底消失了、断了,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刺痛着悸动。
  那根本就纤细的、紧绷的红线,就这么断了。
  “晋哥?”
  西瑞懵了。
  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现在的表情有些呆。
  西瑞当然没有晋尔对阿弥亚信息素那么敏锐的感知力,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是看到了晋尔就突然之间站了起来。
  西瑞下意识的跟着晋尔站了起来:“晋哥,怎么了?”
  只见晋尔的眼睛瞬间充血,猩红的血丝爬满了他那双原本深邃而冷静的眼眸。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低声呢喃着什么,声音沙哑而破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阿弥亚……”
  西瑞站在他身旁,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下一秒,晋尔突然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猛地朝急救室的门冲去。
  他的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意味,仿佛要将所有的理智与克制,都通通抛在脑后。
  西瑞被晋尔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反应。
  “晋哥!现在还不能进去!”
  可是晋尔根本就听不进去,西瑞没有办法,迅速跑上前,一把擒住晋尔的手臂,用力一扭,将他的手臂反扣在背后。
  晋尔的身体猛地一僵,却依然挣扎着,像一头困兽般嘶吼着,试图挣脱束缚。
  “晋哥!你冷静点!现在进去真的不行,医生都还在做急救呢!”
  西瑞低吼着,声音里带着焦急。
  他用力将晋尔按倒在地,膝盖顶住晋尔的后背,试图压制住他的暴起。
  被西瑞制住的晋尔拼命的挣扎——他现在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压在地面上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混乱,他的脸贴在地板上,额角的青筋暴起,无声的眼泪混杂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放开我……放开!”
  晋尔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西瑞的胳膊,指甲直接嵌入了肉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西瑞紧紧按住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胳膊被晋尔抓出血了,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能感觉到晋尔的身体在颤抖,那种颤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这个从未在人前露出狼狈模样的表哥,却在这个时候,几乎像一只野兽一样。
  疯狂、愤怒、暴起。
  西瑞抓都抓不住,只能以这种方式按住他。
  晋尔死死咬住牙关,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无尽的痛苦。
  空气中只剩下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冰冷而陌生。
  那曾经让他安心的玫瑰香,再也不见了。
  在那一瞬间,雄虫内心深处的无尽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然间冲垮了所有的自制。
  深邃而刻骨的痛、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让晋尔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他无法接受、哪怕是承认一点都让他觉得痛苦。
  下一秒,西瑞瞪大了眼睛,而地看着晋尔。
  晋尔的信息素完全失控了——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浓郁至极的雪松气息,在晋尔失控的瞬间肆意扩散,混杂着不容置疑的强烈侵略性。
  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其中,带着一种压迫性的窒息感。
  西瑞又气又急,压制着晋尔低声怒吼:
  “你特么疯了吗!?这样失控下去,你的腺体还要不要了!人都没死你就搁这发疯了!”
  此时此刻,
  显而易见,
  晋尔听不进任何声音,耳边只有急促的心跳和血液奔涌的轰鸣。
  他的脑子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
  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急救室,瞳孔紧缩,眼神中透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额头的青筋暴起。
  现在他的整个状态,完全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愤怒、无助、绝望交织在一起,却找不到出口。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晋尔的信息素而凝固,沉重得让西瑞觉得窒息。
  西瑞和晋尔等级接近,好歹不会因为晋尔的发狂而被信息素压制。
  眼看晋尔的情况真的很不妙,西瑞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他死死的拼命按着晋尔,大叫:
  “医生呢!来个医生!快给我哥打一针镇定剂!快点啊!!!”
  “快去叫医生过来!快去拿镇定剂!”
  “靠!我要按不住他了!愣着干嘛?你们倒是快点去拿镇定剂啊!”
  走廊里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像是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奔忙。
  等了一会儿,终于有医生拿着镇定剂小跑过来了。
  西瑞一边拼命费劲地按着晋尔,一边接过镇定剂,看了一眼标签,又看了一眼剂量,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对准了他的后肩。
  他低声道歉:“哥,实在对不住了,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实话实说,西瑞真的也不想这样用镇定剂。
  但是如果任由晋尔这样发疯下去,晋尔的腺体一定会有不可逆的、无法挽回的损伤。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
  带着一股轻微的疼痛,冰冷的镇定剂具有极强的药效,马上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晋尔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开始涣散,眼角的血丝依旧清晰可见,但那股疯狂的执拗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抽离。
  最终,
  晋尔的意识逐渐模糊。
  最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这片深邃而幽远的黑暗中,晋尔看到了,张扬漂亮的玫瑰花——那是夏日庄园里绽放的大片大片艳红的玫瑰花。
  比血还要鲜艳、漂亮,
  胜过这世上最美的红宝石,
  就像是,阿弥亚眼睛的颜色。
  玫瑰花如同火焰般炽热,又似最醇厚的红酒般诱人。
  花瓣与花瓣之间摩擦出细碎的声响,轻柔得就像是情人的呢喃与回应。
  饱含情意。
  那艳丽的红酒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
  与此同时。
  急救室里,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惨白的灯光打在阿弥亚苍白的脸上,他的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安静得仿佛一具冰冷的雕塑。
  ——他的胸口没有起伏。
  只有他身边那冰冷的心电图机发出单调而刺耳的“滴——”声。
  屏幕上是一条笔直的线,像是宣告着什么剧终。
  周围的医生们戴着口罩,眼神中透出无奈与沉重。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直冒。
  躺在手术台上的,可是帝国的二殿下。
  要是二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估计也会很麻烦。
  可生死啊,永远是这世上最公平的事情。
  毕竟死神的镰刀从来都不会因为任何权势、地位或者财富,而手下留情。
  这位二殿下的伤太重了,双腿膝盖以下全部粉碎性骨折,血流不止,止血剂都用了好几瓶,而且,最严重的是胸口那个贯穿性伤口——钢筋直接贯穿胸腔。
  而且从坍塌中救出来,二殿下身上还有很多地方是有挤压伤的,身体里的脏器部分破裂。
  手术的难度不言而喻,现在的情况也是惨不忍睹。
  一片死寂。
  死一样的安静。
  有谁低声叹了口气,手中的器械也缓缓放下,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无法挽回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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