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确实没醉吗?”
傅晟垂了垂镜片下的双眼,他眼型偏长,睫毛也是,深灰色的瞳孔与凌冽的眉扫向对方时显得很不近人情,遮住那一部分,莫名有几分孤寂的味道。
这是在向他扮可怜?程朔惊疑不定地想。他还是更宁愿相信傅晟是真的有点醉了。
不是不能够理解。
要换做是他有这么个弟弟,估计刚才早就夺门出去给那两人一人一拳头了。
程朔停了停,语气软下来一点。
“要我送你回去吗?”
傅晟靠过来,在耳边低声吐息:“司机在楼下。”
黑色迈巴赫停在酒吧门前,程朔扶着傅晟坐进车里,正要退出去,手腕被不轻不重地按住。
这个隐晦的信号令程朔挑了下眉,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在这个有第三人存在的狭窄空间,沉默之中,莫名蔓延开一股异样的心情。
并不知道后面这些小动作的司机问道:“傅总,回去吗?”
傅晟半阖着眼睛,报出了一个地址。
“这里是哪?”
房门被刷开,还没有来得及开灯,程朔走进去没几步就被整面平铺在客厅前的开阔落地窗震在了原地,一时间卡壳。
五十层的高楼,足以俯瞰大半个江庆的夜景,冷冽的月色下,万家灯火尽收入眼底。
“别处的房产,我很少过来住,一直让人定期打扫。”
身后传来关门声与傅晟迟滞了半拍的回答,程朔看着玻璃窗外辽阔的江景,牙酸地挤出了几个字:“有钱真他妈好。”
这叫什么,大平层吗?
不敢相信他要是住在这里能有多么幸福开朗,不办趴简直浪费了这个风景和面积,顺带叫上十几个帅哥来陪他喝喝酒,唱唱歌,这样的日子简直和做梦一样舒服得让人不想醒。
程朔天马行空地畅想着,背后突然压上来一道重量,没等回头,傅晟的吻从耳朵渐渐往下,鼻息令肩膀缩了一下,程朔没想到他会直接进入主题,与面前冰冷的玻璃相比,另一半好似坠入火海。
冰火两重天。
“这里很适合带人过来。”
“什么意思?”傅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程朔忍不住笑了下,“没意思,就感慨一下。”
“你是我第一个带来这里的人。”
傅晟磁性的声音令程朔的心跳短暂地停了一拍。
“是不是要这样说?”
恢复了正常。
“对,被你偷师了,是不是该交点学费?”
傅晟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当然。”
背后靠着玻璃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刺激,就像在索道上行走,始终要牢记着一点——不能够低头。迷蒙间程朔不经意瞥了眼身后透明的夜景,险些腿软,被傅晟稳稳地托住。
隔着牛仔裤粗糙的纹理,掌心突然碰到了一个扎手的东西,傅晟从程朔的裤袋里将其取了出来,神色略显微妙。
程朔借着昏暗的夜色看清了那个方形薄片的轮廓,感觉脑子里不明所以地打了一声雷。
“你准备的很充分。”
“不是,这不是我的。”谁他妈没事贴身带这个?像个变态一样。程朔心底暗骂了一声,想也没想地说:“肯定是杜文谦走的时候趁我不注意塞的,也就只有他会随身带这个。”
傅晟幽冷的声音响起:“看来你很了解他。”
“我......草!”
肩膀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程朔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想要把人给推开,却被傅晟捏住手腕制服在了落地窗前。
“你属狗的?”
傅晟咬住了那个薄薄的方形物体,在程朔的注视下,单手撕开一角。
“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不是吗?”
浴室里响起唰唰的水声。
程朔在床上翻了个身,整个人都在松散地放空,这种时候,头脑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事件一桩接着一桩,他不知道傅纭星是否会再回来找他,今晚的这件事出乎意料,像是一个提醒,一个警告,真相已经再也包不住了,即将在某个和今晚一样猝不及防的时刻被打翻,到时候,一切都会失控。
甚至隐隐的,他和傅晟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覆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物质,游离在控制之外。
别去想那么多,及时行乐。程朔以此结束了有点儿凌乱的思绪,他伸手捞起地上的裤子,翻了翻口袋,只找出来一枚打火机和空了的烟盒。
他诅丧地把烟盒捏扁,扔到一旁,打量起这间宽敞的卧室,家具都是干净的灰黑色,搭配在一起很有精英范,但一看就知道和傅晟说的一样不常来住。他随手拉开了最近的抽屉,本来不抱有什么期望,意外的是,里面居然不是空无一物。
将抽屉里头的原木色长盒取出,程朔打开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水声停了。
成股的热气从被打开的门缝中扩散开来,拉高了房间里的温度。傅晟擦干身体后裹了一件浴袍从浴室出来,侧着头散漫地擦着湿发,在看清眼前的情形后,脚步一顿,床上半裸的男人正一脸趣味地翻看着手里一叠照片。
被擅自打开的木盒随手弃置在一边,罪魁祸首则一点没有心虚的模样。
“傅总,你以前好嫩啊。”
玩味的嗓音勾住了耳根。
没有什么好话。对从他已经有所预料。
傅晟神色不变地朝程朔那一侧踱步过去。
“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就放在床头。”
程朔看得不怎么仔细,这叠厚厚的照片纸仅仅摸着就能感受到与普通照片截然不同的手感。有几张照片里的傅晟穿着海军蓝的西装制服,胸前打着端正的领结,身边和他穿一样制服的男生们有着各国的面孔,都笑着闹着,冒着青春期男孩儿特有的爽朗。而傅晟呢,尽管顶着一张青涩了许多的少年面孔,但已经能够窥探到如今冷静倨傲的气质,比起现在更加外放。
除此之外,有在骑马的,在打网球的,划船的......丰富的背景,傅晟很少在照片中央,不过,却一直是焦点。
正随性地研究着,眼前突然压下一道影子,抽走了他手里的照片。
“干什么?”
程朔拧起眉,以为傅晟又要像之前那样发表几句‘没有教养’的批判,却见他只是很快的扫了几眼照片,半垂着的睫毛遮盖住了眼下的情绪。
“都是高中时候拍的了,没什么好看。”
沐浴露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暴露,程朔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交叉双手垫在了脑下,“要是咱们上一个高中,我肯定会和你打一架。”
傅晟坐在了床沿,气息入侵,让气氛有了一丝粘稠,“我不和人打架。”
“一次都没有过?”
“没有。”
程朔看起来有点失望地嘘了一声,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傅晟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本能地扣住程朔带有攻击意味的锁喉将他反手压在了床上,回到了他们刚刚才有过的姿势,喘息稍微粗重,他盯着程朔蓄着玩味笑意的双眼,下滑,落在了开合的唇。
“这不是很会打吗?”
傅晟没有松开他,用一种陈述的口吻:“你以前一定是个麻烦。”
当然,现在也是。
“你是好学生,我们这种刺头最喜欢的就是找你们这种好学生的麻烦,”程朔轻轻笑了声,带着种别样的玩味,“不过,你以前看起来比现在可爱多了。”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他回以淡淡的讥讽。
“也比现在开心多了。”
傅晟的眼皮颤了颤。
过去几乎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又再次捡了起来,如果不是程朔,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打开这间屋子,拉开这扇抽屉,看见这些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扔在这里的过去。
他以为他是无所谓的。在傅承海的期望下成为一个对方所满意的继承者,做着这个身份需要他做的事情,这才是‘傅晟’原本应该走的人生。
不被允许放肆,不被允许有情绪,至于爱情,则是最无足轻重的存在,最好永远地束之高阁。
但身体却在诉说,他分明享受这个过程。
享受对方的冒犯,享受粗鄙的行为与语言,享受看着落地窗前,他所亲手创造的美景。
“你以前怎么学过那么多东西,骑马,打球......上学的时候很闲吗?”
“不算,当时的课业对我来说不算很重,但除此之外,我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要学,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傅晟语气淡然,约莫确实是那杯酒导致了微醺,少有的一次性说了很多话。他松开了桎梏着程朔的双手,不过依然靠得很近。
程朔眯了眯眼睛,“比如如何管理一个大公司?做一个人人喊打的控制狂?”
傅晟无声地笑了下,“差不多。”
“所以这就是你想送傅纭星出去的理由吗?让他成为下一个你?”
空气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