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门被敲响,程朔睁开眼,不耐烦地喊:“谁啊?”
安静了几秒,响起郝可弱弱的声音:“朔哥,是我。”
程朔翻身从沙发上起来开门,郝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疲倦的脸色,提着袋子的手往前一伸,“是一个跑腿送来的,说要交到你手里。”
程朔接过塑料袋,道了句谢后关上门,靠在门边低头打开了袋子,里头躺着一盒止疼药。
第68章
不管怎么样,程朔不得不暂时放下想这些糟心事,因为决定蒋苗苗生死的高考如期而至了。
大约为了映衬考生们焦灼的心情,当天气温一度飙升到了35度。程朔一大早陪蒋飞送蒋苗苗进到考场,校门口围满像他们一样等待的家属,有的提溜横幅,有的怀里抱着鲜花。
“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候着就行了。”蒋飞这三天都请了假,专程为当蒋苗苗的厨师保姆兼出气筒。
程朔扇着风,刚从路边发传单的人那儿免费拿的,“反正白天我也没事,等她出来了正好一块去吃个饭。”
“你这几天睡得不怎么好吧。”
“怎么看出来的?”
“废话,那么大两个黑眼圈挂着,我又不瞎。”
程朔本想损蒋飞几句,但这天热得他实在没什么脾气,“我一直都有黑眼圈。”
“你原来虽然有黑眼圈但是精神奕奕,现在感觉马上要一命呜呼了,”在考试环境的熏陶下蒋飞难得蹦出几句成语,“柏晚章联系你了吗?”
这个名字直到如今依然是程朔心中的违禁词,他不习惯,更反感从旁人口中听见,牵连起的总不过是一些灰暗的记忆,“没有,我们又没有联系方式。”
口气平淡,掩盖着某种被强烈压抑的情绪。
“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蒋飞低声,“反正我想了好久,这件事绝对不是巧合,他肯定有备而来,不然怎么知道你那天正好就在?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你和傅纭星的关系了。”
蒋飞依然坚持以报复为目的的阴谋论。
程朔心想这当然不是巧合,全是傅晟那个混蛋暗里促成的。至于柏晚章到底知不知道他和傅家两兄弟的关系,他已经不再去想这些即便知道答案也改变不了任何事的问题。
知道会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左右都不可能改变他在柏晚章心中背叛的逃兵形象。
他们都回不到过去了。
太阳持续炙烤,树上的蝉鸣愈发有气无力。程朔抡扇子的手臂上冒出一层细汗,他瞥了眼蒋飞空荡荡的两只手,“你怎么不带点礼物,等会儿苗苗出来,看见别人都有花有横幅,又该骂你了。”
蒋飞讪讪地拿衣领扇风,“我本来是想订束花的,客服都加上了,但是被会员叫去一忙,又给忘记了。手机里信息太多,没一会儿就找不见。”
程朔低头看了眼时间,离考试结束还早,“我去买一束,刚才来的时候路过家花店,离这不远。”
“哎......”
没等蒋飞说好,程朔已经转身钻进了阴凉地。
买花是真,避暑的心当然也是真的。
作为一个常年不出门的夜行生物,程朔快在阳光一上午的暴晒下就地飞升了。沿路找到最近的一家花店,今天大约都是为了给考生们庆贺,像他这样临时抱佛脚的家长竟也不在少数,花店生意好得出奇。
老板一人忙不过来,程朔就自个蹲在门口吹着冷气挑挑拣拣。
蒋苗苗喜欢蓝绿色,偏文艺一点的风格,程朔拿起一束包好的满天星百合,又拿起一束点缀着雏菊的翠绿色洋桔梗,互相比划着挑剔。
“这束百合很漂亮。”
程朔随口应道:“是啊,但满天星好像多了点......”
忽地,一激灵,他站起来看向身边头戴紫色圆帽笑盈盈的老太太,愣怔了那么一会儿,“傅,傅奶奶,您怎么在这儿?”
傅老太太被罩在帽檐阴影下的脸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温和地说:“我来买花,今天家里送过来的花不漂亮,正好,外头是一个好天气。”
顶着这滔天的身价专程来街边买花,程朔是怎么也不相信,就是要一屋子金子做成的花傅晟也能在分分钟实现。但是傅老太太在说完这句话后当真认真地弯腰一支一支挑选起来。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大概真的会将她当成一个路边再寻常不过的老太太。
“我来吧,”程朔主动接过了傅老太太手里越来越拿不过来的花,“您病才刚好,得多休息。”
傅老太太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仔细地挑选、传递,过程总是慢条斯理。
程朔怕她总弯腰,便连拿取的活也一块包揽。他在傅老太太的描述下从水桶里抽出一支蓝色鸢尾花,翅膀般舒展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傅老太太看着那抹亮丽的蓝色,眼底蓄起淡淡的怀念,慨叹:“晚章过去最喜欢鸢尾。”
程朔的手指被不存在的刺扎了一下,举着那支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反应去回答,最终低声说了一句:“是很漂亮。”
傅老太太微笑着接过那支花,抱进怀里,仿佛只是触及旧物时不经意的一提,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这个扰乱程朔心神的名字。
程朔买下了那束百合,连同傅老太太的那份一块结了帐。花店老板裁了纸和丝带在一旁包装,傅老太太看着他说:“今天要谢谢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一个人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选好这些花。要是不嫌弃,今晚可以来家里吃饭。”
程朔抓了抓脑袋,为难:“今天可能不太方便,我已经约了人,要不然改天......”
傅纭星才是那个最不稳定因素。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上次那样的煎熬。
傅老太太温声道:“也是,我问的太唐突了,那就改天吧,我也好提前让人多做几个菜。”无论开口与否,无论对方说什么,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得体、温和的笑容,完全没有常年富贵浸淫下的距离感与攻击性。
程朔鲜少看不透一个人,哪怕是傅晟这号人他也能在最初的博弈里得出不少信息,但是他始终不太明白傅老太太对他过度关照的态度到底从何而来。
还是他的错觉?
程朔目送傅老太太抱着包扎好的花束慢慢走向路边停靠的一辆灰色林肯,两个站在路边的男人默契地上前搀扶,一个打开车门,一个则接过她怀里的花。
程朔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人,只不过几乎就像路边最常见的在树下聊天的朋友,过眼就忘。原来,他们一直都在盯着这里吗?
蒋飞回头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苗苗都快要结束了,差一点没赶上。”
程朔把百合塞进他怀里,看着不远处还紧闭的校园门,说:“碰到一个老太太行动不方便,就帮了她一下,耽误点时间。”
“热心市民啊。”蒋飞胳膊肘揶揄地撞了撞他。
程朔的心情却好不起来,偶然,这真的是偶然吗?
尽管傅老太太温乎和蔼,丝毫没有展露偏见,他不愿意拿坏心去揣测一个刚刚大病初愈的老人。但不能够被忽略的是,她是傅晟的奶奶。
潜意识里,与傅家相关的一切事物都不可能与‘普通’挂钩。
再次接到来自傅老太太的消息是在高考结束的一周后。
程朔不知道是该为那句邀请居然不是口头说说而感到惊讶,还是为要再次去往傅家忐忑不定。
第二次走上这条路的感觉丝毫没比上一次好多少,路过前厅,程朔看见了自己上次替老太太挑的那束花,杂枝错叶经过精细地修剪,有致地插在椭圆形的瓷瓶里,鸢尾蓝色的花瓣是整个房间唯一一抹艳色。
“你到了。”
程朔走进花房,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周遭种满的各式各样的花草植被,几步上前接过了灌满水的喷壶,“我来,放在这里行吗?”
“谢谢,”傅老太太摘下园艺手套,回头温和地笑了笑,“除了摆弄这些花花草草,我平时也做不了什么重活,这点小东西,不碍事的。”
程朔将偌大的温室花房环顾了一圈,“这些都是您种的吗?”
“年纪大了,就喜欢种花下地,没有别的爱好。”
“非常漂亮,您的这些花都养得很好。”
傅老太太背手解开了身上的园艺保护装束,拄着拐杖带程朔慢慢走出了闷热的花房,守在门口的护工推着轮椅作势上前,被傅老太太轻轻一个抬手制止在原地,“都是种着玩,有时候纭星不忙,会来帮我做一些简单的杂活,他平时不爱说话,但是做起事情来很认真,细致。”
程朔看着脚下的路,“是,他是挺认真的。”
“认真到有些轴了,从小到大,谁的话也不听,”步入茶室,傅老太太在程朔的搀扶下慢慢坐在主位,“除了他的叔叔。你还记得晚章吗?上次吃饭他也在。”
程朔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话题似乎隐隐之中被有意地牵领向了一个方向,一个他不愿再聊下去的方向,“记得,但...印象不深。对了,晚上傅纭星也会回来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