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闻教授,你慢慢走过来。”廖鑫冲着闻烛严肃道,“长官他……现在可能出了点问题。”
  一号晶体的警报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地下层,他马不停蹄的就扔下调查“权骑自杀案”赶了过来。
  不过看起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闻烛皱眉,往前迈了一步,却被一只盯着他的裴青山狠狠拽了回来,他朝着廖鑫问:“霍木呢?”
  “霍研究员……”廖鑫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双蹲在众人身后疯狂摇摆的手,才艰难回过头,“暂时不在。”
  “你要干嘛?”闻烛好脾气的看了一眼他,“裴青山,你拽疼我了。”
  对着那双金黄色的蛇瞳,裴青山下意识的松了松,却被反应迅速的闻烛反拽住手腕、旋身,压住了肩膀——那是一个标准的擒拿,裴青山很熟悉,他很擅长挣脱这种格斗术,
  但是更让闻烛心惊的是,这人好像完全忘记了学习格斗的那些技巧,硬生生的把被闻烛压住的手臂扭转的过来,只听到空气中传来“嘎吱”一声骨骼的脆响,闻烛瞬间松开了手——仅这一瞬的疏漏,就被裴青山抓住,带到了怀里,死死的困住。
  他力道大到吓人,好像连基本的痛觉也丧失了,闻烛挣扎不开,只能把怒火撒到了目瞪口呆的一众人员身上,目光落到了廖鑫手上的机械环:“廖副官,这是怎么回事!你上司是突然得了狂犬病吗?”
  廖副官迟疑了一下,半晌才道:“您忍耐一下,唐伞去取鞭子了。”
  闻言被发疯的上司困在怀里的闻教授声音好像更大了:“什么鞭子?你还想抽谁?”
  “……”
  闻烛压着火气,侧头躲开裴长官坚持不懈的触摸骚扰:“要怎么做?”
  “把这个套……呃,系在长官脖子上就行。”廖鑫头皮发麻的在闻烛的视线中换了种说法。
  “扔过来。”
  廖鑫咬牙把手里的机械环扔了出去:“闻教授,你小心,长官一般这种时候不太认人……”
  果不其然,他话还没说话,裴青山的瞳孔就随着划出一道弧线的机械环转了过来,按住怀里蠢蠢欲动的闻烛,长臂一展就准备伸手去抓,
  在廖鑫瞪着眼睛心惊胆战的目光下,一道尖锐的冰锥坡地而出,急速擦着裴青山的指尖截下机械环,重新抛回半空,精准的落到了闻烛手里。
  廖鑫:“……”
  一物降一物!
  闻烛接住机械环——这玩意拎在手上还有点沉,他的手指摩擦着机械环的边缘,蹙眉久久没有动手。
  “这个对身体没有太大伤害,”廖鑫硬着头皮猜测,“比电鞭的伤害要小很多!”
  来不及再多想了,闻烛扯开机械环扣到了裴青山的脖子上。
  困住闻烛的手臂渐渐松懈了,那双偏执阴暗的眼睛却宛如黏腻的液体一般从闻烛的眉间滑到唇峰,最后倒在了他身上。
  见裴青山晕了过去,众人立刻一拥而上,准备把半死不活的长官从闻烛的身上扒了下来。
  一只腕骨嶙峋的手卡住了廖鑫的手臂,闻烛掀起眼皮看向他,淡淡道:“我等着你的解释,廖副官。”
  廖鑫顿时站着都有一股坐立难安感:“等长官醒了,让他亲自跟您说。”
  “看来这里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姗姗来迟的唐伞手里勾着一把鞭子,靠在门框上,视线却落在了闻烛身上,“好久不见。”
  闻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几天一直在见,唐长官说笑了。”
  禁闭室的人都散尽了,难以言喻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环绕起来。
  闻烛扫过不速之客那只流光纹路的机械眼,这才慢悠悠的开口:“这些年遇到下雨天,右眼还会疼吗?”
  听到闻烛这句话,唐伞笑了起来,连绵的笑声延伸在了整个禁闭室里,经久不散,半晌,唐伞才直起腰:“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一开始。”闻烛想了想,精确定位道,“在公寓门口看见你的那一瞬间。”
  唐伞喟叹了一声,勾唇:“好巧,我也是。”
  禁闭室又重新陷入了沉寂,两人隔着空旷的地带遥遥对视着,半晌,闻烛才笑道:“都长这么大了?”
  大概是该死的职业病吧,闻教授即使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温和的慨叹,仿佛是见到了许久没见的晚辈或者学生,眼神细细的打量着唐伞,目光深邃到仿佛让人觉得他那双眼睛在透过眼前这个人,看向以往什么让人怀念的记忆。
  可实际上,那是一个血淋淋的夜晚。
  那也是唐伞第一次跟着唐宗业资助的研究室外出,等到了滨川底下一个小镇招待所的时候,唐伞才知道他们这次的任务是抓捕一位诡化方向为“枯木”的融合种,
  那时候唐伞年纪不大,唐家一向竞争激烈,他一门心思的想在唐宗业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连融合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的背着装备出发了。
  那一次,他遇到了闻烛。
  唐伞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宏大的东西,遮天蔽日的雪原淹没了每一个他印象中能力极其强大异于常人的研究室前辈们,血淋淋的鲜花,有的绽放在纯白的雪地上,有的被封进透明的寒冰中,宛如一个个美丽诱人的标本。
  他的右眼在躲闪之中,被冰锥擦过,血淋淋的流淌了半张脸。
  他以为他就要死在那了……
  他还没有找到他的意义,没有实现他的抱负,他就要死在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个夜晚了……
  但是没有。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唐伞活了下来。
  第58章
  浓郁而艳丽的血雾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宛如漫天的晚霞,绽放在唐伞的眼球里——那是他最后一次用自己的右眼看到的颜色。
  他硬生生的记了十年。
  “为什么不来找我?”唐伞饶有兴致的问。
  “你呢,你又为什么不来找我?”闻烛勾唇, 那双金色的竖瞳仿佛把唐伞整个人从内到外赤裸裸的看穿了, “总不能是忘了吧,或者说……是不敢吗?”
  恐惧与激动顺着头皮散开, 往后脊延伸了下去,唐伞几乎被这样午夜梦回都深深惊醒的眼神注视得腿软:“所以你也不在乎我会拆穿你?”
  “你的演技比我想象之中要好很多。”闻烛笑道, “如果知道你还记得我, 出现在临京的那一刻你就该死了。”
  唐伞笑得更加前俯后仰了:“嗯……但是现在情况好像,恰恰相反?”
  “你想的话,”闻烛不以为然, “现在当然也可以死。”
  “从滨川回去之后, 研究室实力大伤,我是任务的唯一知情者,他们问我在滨川究竟去干什么了, 又发生了什么。”唐伞耸肩,“我只好装作自己受惊过度失去了记忆。自那以后, 我就退出了研究室项目,进入了安全院。”
  他的语气缓慢的扬了起来:“知道吗, 我在收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我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想跟我再见的人太多了,不过像你这样上赶着找死的确实少。”闻烛懒得跟他废话, “说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我说过,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为人类的长盛不衰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关我屁事?”
  “‘潘多拉实验’是不是成功了?”唐伞紧紧的盯着闻烛的眼睛。
  “我怎么知道?”闻烛嗤道,“你们那个什么计划里面不是有记录吗?”
  当然有, 凯撒琳实验室的全名其实是“x-157实验室”,据说他们小组是两百多个攻克红塔的实验室里最有望触碰到红塔真正面貌的小组,
  但是失败总是来得措不及防,小组成员十二位,其中有四位塔尔赫人——有些立场偏颇的学者也会把小组惊人的成就归功于这件事,但是最后除了凯撒琳之外尽数离奇死亡。
  而凯撒琳最后一次被检测到生物痕迹,是在e国最活跃的塔口边缘,她发疯一般的清除了所有关于实验的一切数据,并放出了“不要擅自打开‘潘多拉之盒’”的警告,只留下几份碎片——其中一份数据核心藏在了世界各国的“天工开物”里。
  当地武装力量检测到生物波动,十分钟之内火速赶往现场,却只看见当世纪最著名的科学家,从塔口一跃而下。
  至此,实验彻底宣告破产。
  “可是有人说,凯撒琳掉下塔口之后没有死,而是跟红塔之下的王座混在了一起。”唐伞文质彬彬的笑了一下,“由此延伸出不少好事人杜撰的风流绯闻呢,我之前还半信半疑——直到看到裴青山,才觉得荒谬。”
  连诡物的性向都杜撰上了。
  其实,也不知道杜撰诡物性向和相信诡物有性向这两个论点哪个更神经病。
  “所以‘潘多拉实验’的成果在你那里吗?闻烛。”
  这么多疯了一般寻找着“潘多拉”的人,却从未有一个人提起过“潘多拉”到底是做什么的,
  闻烛不知道这群人仅仅是盲目的“凯撒琳崇拜者”,相信那个荒诞的她将结束战区时代的预言,还是大家明明都心知肚明,却偏偏不愿意第一个说出那个惊世骇俗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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