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不断有诡物扭曲的尖叫着坠入深渊,熟悉的声波“哭爹喊娘”的叫唤了起来,这次闻烛听懂了——来自红塔之下的语言。
但他永远只是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一如当年。
谢词在一片混乱中狼狈的逃窜,身后的裂缝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迅速的追着他跑。
操!
早知道闻烛这么不好惹,当初就不应该听信修格斯那个贱人的蛊惑!
身边的诡物相继调入地裂,那玩意就跟一张血盆大口一样,走到哪吞噬到哪——但血盆大口似乎也只是享受这种逗弄谢词的感觉,谢词甚至能感觉到当他慢下来的时候,像蛇一样迅速游走的地裂也慢了下来。
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没持续多久,等谢词从逃窜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变得十分安静了。
大势已去——
谢词掐着手心,慢慢的跌坐在地上,
半晌,他才颓败的垂下脑袋,启唇嗤笑:“算你赢了这局,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这样能屈能伸的估计放在哪个乱世里都是个人物,偏偏他却不幸的碰上了闻烛。
“我对你的什么都不感兴趣。”闻烛无动于衷。
气流紧张的凝聚了起来——
“别杀他!”这会儿在旁边听了半天卫星通讯的都坐不住了,霍桑德的语速极快,“生物芯片的异化效果太变态了,现在的受害者太多,最好留着他给天枢院送去,我们还……”
嘭——
话音戛然而止。
一根粗长的巨型冰刺毫不迟疑的拔地而起,无情的把谢词狠狠钉在了半空中——那双眼睛还死不瞑目的瞪着,似乎最终还是对这个既定的结局心不甘情不愿。
闻烛感觉到谢词彻底咽气,才转身,语气平稳:“你说了不算。”
斩草除根早就成为闻烛行走江湖的理念了,原因无他,想想修格斯就知道了。
霍桑德:“……好的。”
霍总长明智的闭上了嘴。
“我的个老亲娘……”
霍木才从暴风雪里缓过神来。
红塔计划每次清理个超过十个纯种的地区,都得如临大敌的规划训练上半个月,快把半个滨川都淹没的怪物,放在人这儿跟玩消消乐似的。
廖鑫也久违了勾起了唇角,卫星通讯里传来不少喜极而泣的呼喊。
似乎所有人都在庆祝这次从浩劫里的死里逃生,裴青山却半天没有动作,他似乎想朝着闻烛走过去,又不知道为什么硬生生的把自己钉在了原地。
“长官,霍总长说救援已经到齐了,救护车也在屏障口预备了二十多辆,我们随时可以准备下撤。”廖鑫接完通讯,语气轻松的走到了裴青山面前。
裴青山似乎才恍然回过神来,他听见了自己僵硬又平淡的声音,机械性的下达着命令:“好,你来负责。”
廖鑫才发现裴青山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太对,虽然以前他打胜仗也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难不成还有诡物的反扑?
廖鑫语气顿时变得有些警惕:“长官,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
死死握着刀柄的手悄然滑落,裴青山朝着闻烛走过去,孤零零的长刀还插在雪层里,所有人把目光聚焦在胜利本身的时候,他的眼神却从未离开过一个人。
“闻烛?”他的声音轻得有些异样,表情甚至是闻烛从未见过的僵硬。
闻烛听到熟悉的声音就想随意摆摆手,再就人类与诡物之间的力量悬殊发表一个长篇大论,最后以此要挟冥顽不顾的人类之光:“我现在是你们的救世主,从今天开始,你要替同族抵押在我这打苦工。”
但是很显然,他什么都做不到。
闻烛从不标榜自己是什么热爱世界、拥抱物种差异性的先进诡物,他出手纯粹是因为谢词自己找死的点正好卡在闻烛难以容忍的角度上,
但他看着裴青山疾步走来的身影,又对上那双红透了的双眼,第一次承认自己也许真的是个把装模作样刻在骨子里的怪物。
他好像确实、无论如何也不想要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上,出现什么突兀的痛苦又或者是什么奇怪的背水一战、死而后已的悲愤。
“人类之光,还真没说错。”闻烛轻声感叹了一句,意味不明。
冰雪消融后,凝固的血线又开始汹涌的向外面渗着鲜血。
闻烛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很吓人的,大概更符合人类眼里诡物的形象?
裴长官作为一个大人类主义,似乎还挺讨厌非人感的特征,毕竟他总是把诡物形容成“恶心的寄生虫”,
想到这,闻烛缓缓的等着身上麻木的撕裂痛过去,才迟钝的向后挪了一步。
但下一秒,就被一双颤抖的手掌轻轻接住了。
裴青山的表情很骇人,看样子似乎想要把闻烛揉进血肉骨骼里又或者嚼碎成了肉渣子吞下肚去才叫解气,
可偏偏动作又是压抑到了极致的轻缓,大概是怕碰到他身上撕裂成一块一块的伤口——但伤口实在是太多了。
“不要……”裴青山的声音太嘶哑了,闻烛视线很模糊,光靠声音差点没听出来。
但他却知道,这个时候还敢朝他靠近的人,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不要,闻烛,不要……”
“不要什么?”
闻烛刚问完,就脱力的跪倒下去,瞬间又被一双冰冷颤动的手臂给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霍木和廖鑫庆祝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他们远远的投来惊愕的目光,随即又不忍般的挪开了视线。
是了。
难怪裴青山今天从头到尾都跟一座不动如山的雕像一样。
他大概是从闻烛出手杀了闻瑟的那一刻开始就看见了。
“求你了……闻烛,不要这样……”
“我求你了……好吗?”
他的心脏跳得真快。
闻烛迷迷糊糊的想,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说起来,那也七年了。
他轻轻贴着裴青山剧烈震动的胸腔,叹了一口气:“裴青山,是不是只有我能让你的心脏跳得这么快?”
“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天枢院。”裴青山想起身把闻烛抱起来,却被他轻飘飘的勾住衣角。
血线模糊了闻教授帅气的轮廓,透过血雾,闻烛看清了裴青山的脸。
身上布满了黏腻的血液,可偏偏任何一道能够看见森森白骨的伤口,都不及那滴宛如困兽般的眼泪落到他身上要来得震颤。
“我会来找你的,就像当初那样。”闻烛想让他看到自己笃定的眼睛,可惜血肉撕裂得太快了,“你相信我。”
裴青山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气息越来越轻微,还要死死的搂住这个从头到尾的大骗子:“我相信你,闻烛,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那你还是别什么都相信的好,
闻烛想,
不然又要被骗哭了。
安全院地下十八层的一号晶体,终于还是不负众望的碎了。
谁都不知道那天裴青山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毕竟谁也没看到过爱人宛如被焚烧的灰烬一样,血肉尽数融化在自己的怀里。
第70章
太疼了。
血管像是被点燃的汽油, 一刻不停的四处乱窜,焚烧着跟血脉相连的一切。
闻烛浮沉在浑浑噩噩的意识里,一会想起了混沌时红塔赤红的天、一会想起照亮着塔底永恒不朽的金色太阳,
两道刺眼的色彩在眼球之中不断闪现, 仿佛要将世间所有敢仰头直视的怪物都刺瞎。
就这样吧……太疼了。
就这样吧。
他不想再睁开眼了。
一声轻巧的叹息在耳畔传来。
闻烛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掺杂着一些不耐烦:“你有完没完?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所有诡物都想出去看看, 你不想吗?”凯撒琳撑着下巴,努力诱惑道, “那可是精彩的人类文明社会!”
白蛇没兴趣:“我去干嘛, 吃自助吗?”
“……”凯撒琳小声嘟囔了一段,“老古板。”
自从这个女人穿过了能量裂缝掉入红塔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她正好落在蛇的地盘上, 又正好遇到蛇刚刚跟不知死活的一个蚂蚁群进行了一场大战, 不要脸的揽下了“救命之恩”。
从此以后,红塔这半边最难惹的那条大蛇,身边永远跟着一个喋喋不休的人类, 人脑在红塔底下可是超过同类蚕食的补品,多得是奇形怪状、密密麻麻的眼睛盯着这颗移动的脑子。
可诡异的是, 凯撒琳在那里活了很久。
久到金黄色的头发上都长出了几根突兀的白发——这明明代表了人体机能的衰老,但她却仿佛高兴极了, 因为那是她在红塔底下唯一能够触摸到的时间流动。
直到闻烛把第十五代王座老弱病残斩了个七七八八,那段时间,红塔下的暴雪持续了很久很久, 那么大那么无边无际的一个空间里,你从哪里抬起头,始终能看到一座巍峨的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