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人家看你实在太昏庸,心灰意冷了才告病退出朝野,六科言官也是。
芊芊有苦说不出,接了原主的身体只能把锅也接了,讪笑着打哈哈:“朕以前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宋灵毓一礼,道:“陛下圣明。”
“哈哈,不提这个,宋卿继续给朕说说,董钰和六科给事中到底什么关系,为何他一撂挑子,六科就也不干了。”
宋灵毓又是一礼,才道:“董钰虽出自世袭罔替的勋贵世家,但其分外崇文,年轻时便拜读于大儒名下,入仕后曾在国子监、翰林院任职,主持过数届科举,并年年为数家书院捐赠运营银两,鼎盛时期,门生遍布朝野。而这些学子,大多出身贫寒,心怀理想,入仕后多半是进了翰林院和了六科这两个清水衙门。”
“故董钰虽无实权,却是言官的首领。”宋灵毓看向芊芊,道:“高祖年间,六科职能发展到鼎盛,一时间六部无一官吏敢贪赃枉法,尸位素餐,高祖得以开创仲景盛世,与之不无关系。”
所以,若是成功让董钰站队,芊芊就相当于拥有了六科,有了六科,收复六部的进度将大大提升。
芊芊喜形于色,思及某处又皱眉道:“可这个董钰真是忠心堪用之人吗?先是将最宠爱的嫡孙女嫁与太后母家,出了人命案后转而投奔梁素向其求助,这样的墙头草,朕用着也不放心呐。”
宋灵毓道:“据闻董钰一开始并未想与魏家结亲,忠勇公事先调查董镜湖喜好,设计机会让其嫡孙魏泰接近董镜湖获得其芳心,董钰拗不过爱孙,不得已才嫁了孙女,而两家虽结了亲家,但董钰并没有如魏家所愿,重入朝廷。”
“而他之所以第一时间去找梁素,一是因为董镜湖此时关押在刑部大牢,属于梁素的地盘,二是....”宋灵毓道:“他并不寄希望陛下能救出董镜湖,抑或在角逐中获胜。”
芊芊:“......”
和张遇春、陆从之、崔景言这些人不一样,董钰历经三朝,看惯了诡谲变幻,早就混成了老狐狸。
他家大业大,知道芊芊手上既无兵又无权,绝不会像年轻人一样一头热血地把宝压在她身上,用全族的性命做赌注。
这个人学儒出身,身上有几分清高,他知道太后和梁素都是乱臣贼子,不论他投靠哪一方,最后都会留下骂名,既要名声又想保全自己和一家老小,所以选择退出朝野,作壁上观。
但现在,最爱的孙女出了事,他无法再置身其外。太后母家成了有人命官司的仇敌,皇帝实力不济,梁素是他唯一的选择。
一句话,这种人是小人,也是君子,要先将之收服,画饼无用大义也无用,必须得攻其死穴。
这个死穴,便是董镜湖。
话虽这么说,芊芊却有种被人小看了的感觉,登时被激起了好胜心。
她现在得了工部,又有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做保镖,正有摩拳擦掌大干一番的心思,于是一拍龙案起了身,道:“这个案子朕管了,来人,摆驾刑部!”
第20章 杀夫案
銮驾到达刑部衙门后,刑部尚书郑珅及左右侍郎出门迎驾。
近百年来,大胤并无皇帝莅临刑部衙门,而且就算有亲临,也该提前通知,哪有招呼都不打忽然就来了的道理,郑珅觉着荒唐,心道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黄毛丫头。
行完大礼后他站在黑漆木衙门口,也不引着人进去,阴阳怪气地道:“陛下,您要是想参观,到这就得了,内衙是掌杀伐的地儿,戾气太重,冲撞了您不好。”
郑珅身材高大魁梧,因常年掌管刑狱,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煞气,说话的时候站在芊芊身侧,像阎罗殿里巨大的凶神雕像般,投下一片张牙舞爪的阴影。
虽自穿越以来,芊芊着实办成了几件大事,但在外人看来,不论是齐州赈灾还是扳倒娄敬之,都是占了几分天时地利,不算有实力,况且她手里除了宋灵毓这个文臣,便只有几个保镖,没权没钱又没兵,无论是太后党还是梁素党,大多是瞧她不起的。
郑珅故意将氛围弄得这么吓人,也是瞧准了她是个小丫头不禁吓,想煞煞她的威风,当然,能把人吓回去了最好。
芊芊梁素都不怕能怕他?当下睨了郑珅一眼,也不多说,言简意赅道:“滚。”
郑珅一噎,还待说什么,御前侍卫郝老三从芊芊身后迈出,露出比他更挑衅、更吓人的表情,大步上前直接将他推了个趔趄。
“你!”
郑珅身为一部尚书、梁素手下的得力干将,向来受人追捧,哪受过这种赤裸裸的肢体侮辱,当场气得眼角直抽,待要说什么,郝老三一记眼刀投了过来,那眼神,竟是如同一头要吃人的野兽。
那郑珅只是掌管诏狱,郝老三几人确是真正上过战场的,身上的煞气哪是郑珅这种歌狐假虎威之徒比得了的,他当场吓得不敢言语了。
女帝、宋灵毓、御前侍卫一个接一个地从他面前走过,几乎每个人经过他时都露出不屑的冷笑,偏生郑坤腿都吓软了,根本不敢说什么。
更让他觉着没面子的是,刑部左右侍郎和大小官员都在一旁瞧着呢。
他的脸在下属面前都丢尽了!
待人都进了衙门后,郑珅软了的腿才恢复些力气。当值的官员已经都随皇帝进了衙门,只有门口几个皂吏还杵在一边,见他看过来纷纷移开眼神。
虽然无人敢说什么,但郑珅感觉,自己就是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嘲笑。
正要发火,一个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女童从街角处走来,拿着个糖人边舔边蹬上了衙门口台阶,郑坤正在气头上,凶神恶煞地吼道:“哪来的女娃娃!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普通小孩被这么一吼早吓哭了,谁知眼前的女娃娃却连脸色都没变,只是把眼神从糖人移到了他身上。
“我是御前一等女官,现在要进去伴驾,赶紧让开”女娃娃不仅不怕,语气还相当不屑,小脸一扬,不耐烦地看着他,似乎再说:你又是哪个葱?
郑珅怒极反笑,莫说他根本不信这么个小娃娃是御前一等女官,就算是,又凭什么在他面前无礼地说话、
“好啊,如今连个黄毛丫头也敢来刑部撒野了”郑珅冷笑着说道:“来人!把她给本官关进大牢,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皂吏听令,立即上前拿人,一人伸手就要抓女娃娃手里的糖人。
芊芊刚走进堂内,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扑通扑通几声,数个人影跌入前堂大院,黑衣皂吏们被打得鼻青脸肿,其中一着朱红正二品官府之人尤为凄惨,牙都被打断了半口。
正是郑珅。
满地狼藉之间,胡嫣拿着糖人大步迈进院子,走到芊芊跟前行了个礼,噘着嘴脆生生地辩白道:“陛下,宋大人,不是阿嫣没礼貌,是他们先动手抢我糖人的。”
见宋灵毓隐有不悦之意,芊芊往前一挡,向胡嫣招手:“知道,阿嫣最乖了,肯定是他们先欺负人的。”
郑珅这才猛然想起,前些日子的工部案,确实有个力大无穷的小姑娘徒手拆砖,因事不关己,他也没仔细看,谁知今日竟触了她的霉头。
早知如此,就是气死他也不会动手,一拳两百斤的萝莉,谁惹得起啊!
郑珅浑身剧痛,再也不敢嚣张,只得一面派人去通知梁素,一面乖乖受芊芊差遣。
芊芊入了内堂,遣郑珅将董镜湖一案卷宗尽数呈上,那郑坤自是百般不情愿。
这个案子梁素有意插手,一干案宗本是要压下,待到梁素过目再上报的,没想到女帝忽然来了刑部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这些原始的卷宗究竟该不该改,如何改,都还未得梁素命令,但如今也没办法,只能将原始卷宗上交了。
得到卷宗,芊芊宋灵毓细细研究了起来。
芊芊这才知道,原来董镜湖不仅是误杀,还是为了救人而误杀。
话说那魏泰将董镜湖娶到手后,完全露出了纨绔子弟的本性,四处沾花惹草,短短一年,竟纳了五房姨娘。
光是如此也好,偏生魏泰脾气暴躁,暴虐成性,一个不顺心就爱打人出气。
尽管如此,到底忌讳着董钰,他对董镜湖倒也没动过手,只是将她当个摆设,不闻不问。
如此一来,丈夫虽爱打人,但打得都是姨娘通房丫鬟,并没虐待过她,丈夫虽花心,但哪个男人不花心,擅妒更是七出之罪,于是纵然娘家显赫,可魏泰并没有犯和离的律法,董镜湖也无法离开公府。
夫君和婚前判若两人,董镜湖虽然悔不当初,但先前家人也不是没劝过,到底是自己做的决定,她也不想因为反悔,让两家闹得都不愉快。
若是如此,日子也能过下去,但偏偏董镜湖饱读诗书,是个十分富有同情心的女子。
董镜湖同情那些姨娘和丫鬟,每当魏泰对她们施暴时,她总是忍不住出言相劝,甚至上手拉架。魏泰清醒的时候尚能忌惮一二,偏生他不只爱打人,还爱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