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本朝因为出过一位极为杀伐果断敏捷聪慧的公主,在男嗣凋零的危机下统领大局,登上皇位力挽狂澜于既倒,这才为后代开了一道口子,在无皇子的情况下公主也可继位。
但那种情况只是昙花一现,事实上,大胤立朝百年来,除了那位女帝,也不过出过原主这么一位女皇帝。
更何况,与那位惊才绝伦的女帝相比,原主简直昏聩到极致,朝臣虽嘴上说吾皇万岁,大部分还是瞧不上她的。
她负手而立,环视一个个男子,道:“诸位,朕知你们心中一向认为女子低男子一等,女子应当顺从男子,就连妻被夫殴打,也不得反抗。”
“但朕请问,今日若是你们的女儿,被丈夫殴打,你们还会劝说女儿忍着、受着,就算被打死也不得反抗吗?”
在场有几个臣子不说话了,但也有的人大声道:“要是臣的女儿,臣自当让她反省自己,言行有何缺失,才招丈夫殴打。”
芊芊看着他:“且不说是不是言行有失就活该被打,朕就想问问这位卿家,你怎么就知道你女儿一定是言行有失,而不是她的丈夫就是无故发泄打人?”
那臣子被问住,靠在椅子上的梁素却悠悠地开了口:“女子弱小,身量体力上不如男子,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老爷们在外辛劳,内为社稷操劳,外洒热血与战场,用血肉之躯护佑家眷,身形劳顿,一时心有气闷,回家发泄一下怎么了?那点拳打脚踢怎么了?也不想想是谁为她们维持的天下太平!”
他这话立即赢得了满堂喝彩,连之前被芊芊问住,稍有犹豫的官员们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郑珅更是叫嚣得格外卖力。
芊芊却别有深意地看了看郑珅肿胀的脸,又扫过梁素的的脚。
“所以说,若是力量大于男子,又可同男子一样保家卫国,就同样也可以殴打男子了是吗?”
这话一出,梁素和郑珅马上想起被胡嫣痛殴的那一幕,一时间都黑了脸。郑珅想起胡嫣心有余悸,梁素更是被怼的无话可说,只能怒视芊芊。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宋灵毓缓缓道:“修改律法一向需要内阁、六部、六部给事中、大理寺及督察院共议,今日陛下竟然提出律法有不当之处,不若下令明日早朝召开联合会议,令朝堂上下共同商议。”
芊芊虽把梁素辩得哑口无言,但她也知道,这么唇枪舌剑下去也只是呈口舌之快,起不了决定性作用,真要想改变律法,必须获得大部分朝臣的同意。
“准!”
芊芊说道,她走回龙椅,深深看了一眼跪在殿下的董镜湖。
第27章 朕问你敢不敢
那边太极殿上三司会审完毕,不消片刻就有人将消息递给了董府。
董钰一听董镜湖竟真的在殿上坚持认了罪,差点没气晕过去。
下人扶着他坐下,他连气都没喘顺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让人备了轿子,马不停蹄去了梁府。
到了梁府门口,家仆上前叩门后,老半天大门才开了让董钰进去。
管家在门后站着,瞥了一眼轿子,不阴不阳地道:“董阁老快进来吧,我家主子刚回来,正在前厅等候您大驾呢。”
竟是连下人都给他使了脸色。
董钰心中忐忑又焦虑,也不敢说什么,一路沉默着跟着管家到了正厅。
一到正厅,只见梁素歪坐太师椅上,一小妾躬身跪在地上,用后背架着他的缠着伤布的腿脚,他的夫人则跪在一旁,用扇子为他轻轻扇着伤患处。
梁素见董钰来了,眼皮都不抬一下,一伸手,便有一侍妾将茶盏放入他手中。
他喝了一口,忽然朝那侍妾脸上啐了一口,破口大骂道:“这茶都他妈的凉了!”
那侍妾被喷了一脸茶叶沫子,也不敢擦,赶紧跪地求饶。
梁素把茶盏往紫檀木茶几上重重一放,一脚踹向跪着的小妾,又一巴掌扇向夫人,恶狠狠道:“滚滚滚!一个个笨手笨脚,看着就碍眼!”
夫人和小妾们被吓花容失色,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地退下了。
董钰知道梁素这是给他看的,他心里着急孙女,早就将什么文人风骨丢了个一干二净,上前捡起扇子,为梁素扇着受伤的那只脚,讨好道:“梁公,这些女人不懂事,您别气坏了身子。”
梁素觑了他一眼,森然冷笑道:“要说不懂事的女子,你那好孙女是可真是一顶一的!好好的活路不走,非要送死。”
董钰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边磕头边道:“梁公,我那孙女被我惯坏了,您大人有大量网开一面再想想办法,等她出来,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晚了!”梁素冷哼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可知今日三司会审,那女皇帝说了什么?”
董钰想起那日皇帝微服来府上同他说的话,心下一惊,心道那不成那女皇帝真是当着三法司的面说要改法律?
梁素道:“她说,咱们大胤的刑法,设定的就不对,女子若是为防卫误杀夫婿,该判无罪!”
“就如同男子防卫致行凶之人身死一般,女子也应如此!”梁素拍着茶案,道:“你听听,这是什么疯话?!”
董钰面色苍白地问道:“那,三法司怎么说?”
梁素嗤笑::“还能怎么说?除了宋灵毓那个小白脸,大家都炸了锅,全都要气死了!”
梁素居高临下地看着董钰,道:“告诉你吧董阁老,这事已经不是一个杀夫案那么简单,被那女皇帝一闹,现在已经女子是对天下男子的叫嚣和逆反!群情激奋之下,你那孙女,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不死不足以平民愤,在梁素和大多数男子心中,这个民是不包括女子的。
董钰浑身一震,险些晕厥,他跪在地上,捂着心口顺气,好半天才又开口。
“梁公,老朽在巴蜀老家还有二十口盐池,如梁公能救孙女性命,老朽愿意一并奉上。”
梁素手一顿,眼中冒出精光。
二十口盐池!
好啊,老家伙,原来还留了这么一手呢。
董钰感到梁素的视线在他头顶上盘旋许久,直到他额头的虚汗洇湿了地砖,才听见梁素叹了口气。
“办法嘛也不是没有,但董阁老啊,你可知道,这次我帮你,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董钰松了口气,连忙道:“只要梁公肯帮忙,就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榨了都行!”
梁素脸上带了些许笑意,语气却十分严肃:“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若这次贤孙女还不配合,老夫可真就无能为力了。”
董钰忙不迭点头:“自然,自然,这次我一定亲自去教训她,绝对让她听话配合!”
*
刑部天牢。
董钰被狱卒引着,穿过一排排阴暗湿冷的囚室,最后在一还算宽敞干净的囚室前停下。
囚室地上是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靠墙处有一极窄的小床,上面的棉被都破了絮,董镜湖就在那棉被缩成一团,半阖着眼睛,静静地蜷着。
他的孙女,从小锦衣玉食,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如今,怎么落到这般境地了啊!
董钰一见到董镜湖眼眶就湿了,心痛难耐,扶着牢门栅栏哽咽道:“镜湖啊,爷爷的镜湖啊!”
董镜湖抬头,看见董钰,吃了一惊,马上也红了眼睛。
她掀开被子,连鞋都忘了穿,赤着脚就跑向董钰。
“爷爷,孙女不孝,让您担心了!”她隔着栅栏握着董钰的手,泣声道。
爷孙俩相顾而泣,久久不能言语。
旁边那狱卒见状,咳了一声。
董钰擦干眼泪,镇定情绪,换上严厉的表情,开口道:“镜湖!你要知道自己不孝,这次,就一定要听爷爷的!”
董镜湖点头:“爷爷,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都答应您,毕竟....孙女也没什么也能为您做的了。”
“别说那晦气话!”董钰厉声道:“镜湖,爷爷真后悔送你念了那许多书,才让你倔成这样!”
董镜湖意识到什么,往后退了退,道:“爷爷,若还是让孙女昧着良心,干那让别人顶罪的事,那孙女还是不从。”
“你啊!”董钰恨铁不成钢,叹气道:“放心吧,这回不让你昧良心。”
一听这话,董镜湖稍稍放了心,马上又疑惑地问道:“那是如何?”
董钰道:“你的罪是没法改了,但梁辅臣已经答应爷爷,到时候就在死刑犯里面物色一个跟你容貌相似的,替你上刑场。”
董镜湖一惊,觉着此举过于胆大包天,况且,凌迟之罪和死刑又不同,平白让一刀就能了事的人受那许多罪过,那有怎么能行?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董钰道:“你放心吧,倒时候让行刑的人下手狠点,几刀就毙了命,就说了失手了,谁又能追究!镜湖啊,我管你叫祖宗了,你可别再固执了!难道你当真让爷爷这把老骨头把发人送黑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