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桂花班主碎碎念着,人已经站在了厢房门前,他掏出钥匙拧开门锁,便灵活地扭到了李昼等人身后:“就是这儿。”
李昼见他如此胆怯,贴心地安慰他:“有本道长在,什么牛鬼蛇神敢放肆。”
“小道长威武!”桂花班主识趣儿地跟着道。
瞥了眼眼眸低垂的胖和尚,似笑非笑的小师太,以及站得老远的赵桂花等人,李昼挺起胸膛,看吧,还得是她来做这个主心骨。
她推开门,一马当先地走进了屋。
一股阴森森的尘土气扑面而来,李昼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正着,阿秋阿秋地打了五六个喷嚏。
赵桂花等人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李昼已经中了招。
李昼睁大了发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四处张望,忽然一盏油灯亮了起来,她抬头一看,只见昙音戏谑地打量她两眼,提着油灯走向了右边屋子。
“阿弥陀佛。”金刚铃杵轻晃,法顿和尚颇有默契地走向了左边屋子,他似乎有什么法门,没点灯也能如履平地。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达成的协议,两不相扰地搜索起鬼屋,就李昼好像个局外人,留在原地怪尴尬的。
赵桂花等人在外头观察,感觉屋里气氛略显怪异,不禁面色惴惴,也不知是不是女鬼棘手。
李昼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暗暗叹气,她也不想孤立他们。
独享正堂的她摸到案上的蜡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昙音是怎么点亮油灯的?
火镰都不会用的李昼,在黑暗中寂寞地站了好一会儿,久到屋外的赵桂花等人露出了困惑之色,金刚铃杵的顿地声响起,法顿和尚眼看就要出来了。
李昼心中焦急,想要看清周围景象的急迫心情呼之欲出,模拟器说她胸无点墨,实则不然,惹急了她,倒也蹦出一句小说里常见的:“米粒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小道长还在吗?”
手持油灯的昙音也带着幽光,踱步而出,语气调侃地说:“许久不动,可是有什么发……”
轰!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的蜡烛、油灯,忽地光芒大盛,灯火通明。
谁也没想到,这屋子竟能亮如白昼。
相比之下,昙音手中的蜡烛,便如太阳下的萤虫一般不值一提。
昙音挑起的嘴角一僵,接着就又高高地扬起了,她感觉到那一瞬间释放的灵力了,这小道士用的还真是正宗的玄门手段,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啊。
赵桂花等人脸上的困惑一瞬间就被惊叹所替代了,单单是这一手点灯功夫,就绝非是那些市井江湖术士所能比的。
还以为小道长年轻,办事不牢靠,该他们自己掌嘴。
另一侧,法顿和尚绕转出来,望着李昼低头合掌:“施主好神通。”
还没琢磨明白神通怎么施展的李昼,坦然享受着众人的目光,要是有条尾巴,早就翘天上去了,她摆手道:“看你们摸黑找得辛苦,不值一提。有发现花姐踪迹吗?”
“我这没有。”昙音放下油灯,目光在明亮的堂屋中转了一圈。
“贫僧也暂时没有发现。”
他说完,眉头微皱,望向屋子正中央。
李昼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两根红艳艳的蜡烛,正中白壁上高高悬挂着一块染血木牌,下设一案,案上摆着块牌位,牌位上写有一行字:
小唱郎君老郎太子之神位
这块牌位装在盛满大米的容器里,透着一丝古怪。
李昼向前一步,突然从中嗅到一股甜美诱人的血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第13章 此乃科社护班神玉嬢嬢
法顿和昙音对视了眼,昙音直接开口问道:“赵班主,这老郎太子是何许人?”
赵桂花上前,向神位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才小声说道:“这是梨园行的开山祖师,戏神太子菩萨。”
法顿皱眉:“为何供奉在死者屋内?”
“这,这……”
赵班主支支吾吾。
昙音仰头望向那挂在墙上的染血木牌,又问:“这又是什么?”
灯火煌煌,众人能清楚看到,这木牌长约两尺,宽约七寸,黑底金字,血溅牌额,四周雕刻了一圈云彩、兰草、石榴等纹样,中间则有四个字:
桂花科社
“此乃科社护班神玉嬢嬢。”赵班主娓娓道来。
原来,戏班旧俗,演出前须在正月初一,或者太子菩萨生辰这天,接班牌回班社供奉。
这班牌用自缢而死的女性吊绳索的一段屋梁,或恶死之女已经下葬了的棺材盖制作而成。
班牌正面雕班社名,背面留一小孔,将死者名字、生庚八字塞入其中,再镇以茶、盐、米、豆,请道士超度,这吊死鬼,便成了护班神。
牌额上的血,正是做法事留下的鸡血。
“护班神也供奉在死者屋中?”昙音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赵班主,这两位神,究竟是为了护班,还是为了镇邪?”
赵桂花叹了口气:“太子菩萨贵人多事,玉嬢嬢在来的路上遭了污秽,正闹脾气,这才让花姐的亡魂逗留此地。”
他神情恳切:“亡魂久居人间,耽误了投胎就不好了,几位大师若能尽快把她送走,岂不是功德一件?”
法顿闻言,念了声佛号:“施主说得在理。”
昙音狐疑:“你这么说,不会是想让我们打白工吧?”
“不敢。”赵桂花脸一僵,讪讪道,“说好的十两银,谁超度了她就给谁。小人怎么敢骗大师们,呵呵呵……”
他尴尬地笑了几声,不动声色藏了藏钱袋。
许久不说话的李昼感受着越来越强烈的食欲,沉吟道:“包吃住吗?”
再在这鬼屋待下去,她真怕自己爬上供案啃神位。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太子菩萨越闻越香。
表面上她在凝神细听,实际上全部心思都在对抗食欲。
“你看我这记性,晚饭还没吃呢,先吃饭,吃完再说,吃完再说。”多几副碗筷的事,赵桂花倒没吝啬到那个地步,他回头往徒弟们中喊了声,“素兰,还不快去生火做饭?”
一个容貌清秀、看着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应了声,便带着人去了厨房。
徒弟们手脚麻利,没多久就支起了一桌餐饭。
主食是汤饼,加上一碟腌酸菜,一碗黄豆酱,就是桂花科社的晚饭了。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徒弟们本来就是最能吃的年纪,唱戏练功又是个体力活,吃起饭来那叫一个饿虎扑食风卷残云。
昙音和法顿吃得斯文了些,小菜连个味儿都没尝到,李昼更是连筷子都还没动。
赵桂花觉得不大像话,脸上过不去,纠结了好久,回屋搬出一瓮鲊脯,舀出一盘,望了望眼巴巴咽口水的徒弟们,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又舀了一盘。
他特地将其中一盘推到李昼等人面前,笑眯眯道:“大师们,这是我亲手腌的咸鱼,尝尝?”
昙音望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死鱼眼珠,又看了看赵班主,皱起了眉。
她正要说话,却见法顿和尚一声“阿弥陀佛”,抄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昙音登时脸色变了:“馋嘴的秃驴,我佛慈悲,你怎敢破戒吃荤的?”
她倒不忌讳秃字,仿佛自个儿的光头和法顿的不是一回事。
赵桂花诶哟一声,冷汗流了下来,好么,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法顿面色不变,继续大快朵颐,含含糊糊地说:“尊者岂不闻‘菩提心为因,方便为究竟’,我心中持戒,我佛怎会怪罪?”
他拍拍肚子:“这鲊脯味道鲜美,只有用心品尝,才不辜负它与桂花班主的一片心意啊。”
昙音冷哼了声:“狡辩!”
她端着面碗起身,坐到了另一头,离咸鱼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法顿师傅衣着简朴,却不守戒律,昙音师傅看似奢靡,却是个谨慎的苦修士,赵桂花暗想,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天真俊俏的小道长呢?
他目光转到李昼身上,只见她拨弄着汤饼,兴致缺缺,说饿的是她,吃得最勉强的也是她。
怕不是没出过缉妖司,第一次入世历练,过不习惯这苦日子。
赵班主移开目光,假装没看到李昼的表情,他可舍不得花钱添菜。
就这样,一顿饭吃完,时辰不早了,艺人都要早起练功,必须早睡,花姐的亡魂却一直没出现,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有高人就躲了起来。
昙音拉上李昼说:“今晚我们就睡在那间厢房里,怎么样?”
李昼又怕自己忍不住要吃太子神位,又忘不掉神位散发的甜香味,犹豫片刻点头:“好。”
“那就太好了。”桂花班主松了口气,有他们坐镇,今晚能睡个好觉了,他看向法顿,“法顿大师……”
“贫僧自有去处。”法顿望着靠在李昼身上的昙音说,“尊者,有些事情,还是得避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