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李昼心中惊讶, 要知道,先前释放灵气,可是能直接秒掉犬夷人的。
  这只虎妖果然有些道行。
  她不知道,山君比她更惊讶,它在薜荔山占山为王,至今已有二百三十一年,何时受过这么重的伤。
  除了山君以外,所有妖怪都被这道灵气震慑,纷纷往后退去。
  它们本来就中了毒,哪里还吃得消如此恐怖的威压。
  山君猛然抬头,铁鞭般的长尾竖起,全身毛发像火焰一样张开,一双眼睛如电光般射在李昼脸上,口中喷出腥臭吐息,森白尖牙挂着一滴粘稠涎液。
  李昼看到它炸毛,又瞥见它身后,一男一女悄悄抱起地上一只小老虎,转身就往堂后溜去。
  糟糕。
  忘记先把宅院围住。
  脑中瞬间出现了众多电视剧中,主角或者反派从后门逃走的画面,李昼心里的小人石化了一瞬。
  以前老吐槽电视里的角色蠢,现在轮到自己,第一次抄家没经验,也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要真把几只小虎妖放跑了,她的脸不都丢光了?
  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以马失前蹄?
  不得不说,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想指挥马镛等人去后门拦住小虎妖,以免被他们发现,自己一开始竟然没想到这个问题的李昼,心思急转,从《符法全解》里翻出一门名为一气化三清的法术,又用灵力点开了模拟器右下角的女剑客q版头像。
  表面淡定,实则内心手忙脚乱的李昼,迅速将灵力一分为二,再将第二道注入状态为休息中的女剑客。
  女剑客身形一闪,出现在了寅园后门,一身月白长袍,因为赶路随风摇摆,背后一柄古朴大剑,衬得她脊背笔直,犹如一株风雪不侵的青松。
  李昼眨了眨眼,适应了半息,视野里同时出现剑客与宗主所看到的画面。
  耶,双开。
  总算在小虎妖逃走前,准备好后手的李昼,重新看向山君,心里浮现出淡淡的疑惑。
  她是挺忙的,这虎妖在等什么?怎么没抓紧机会抢先出招?
  虎妖在用神识目送女儿女婿带着孙女离开。
  看到孩子们匆匆穿过花园,往后门跑去,它心里也松了口气,随即抬起爪子,舔了舔伤口,目光变得冰冷至极。
  它盯着李昼,跨过还在吐血的齐英,漫不经心地甩着尾巴,朝李昼走来。
  现在,它已经无所顾忌。人族,这是你自找的。
  虎妖张开血盆大口,一声咆哮,一股腥臭狂风便席卷了整个厅堂,令所有凡人两股战战,修为弱的妖怪也被震得翻了白眼。
  即便是一众见识过夺天宗主本事的缉妖使,也不由面露凝重之色。
  马镛手握法剑,心中更是生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宗主之前出手,何等迅猛,如今第一招未能致命,第二招迟迟不出,莫非这虎妖神识异常强悍,宗主已经受了暗伤?
  想想也是,镇压一山妖魔的妖王,哪里能是好相与的,宗主天赋再高,毕竟还是年轻,哪怕修为深厚,也缺了些对敌经验。
  好在,他也在。
  马镛向前跨出一步,心情悲壮之余,又有一丝奇异的满足感。
  轮到他出手了,他想,这一剑,他虽然没有斩杀虎妖的自信,至少能掩护宗主逃走,回城叫来支援。
  在他身死之前,他与他的剑,便是拦在宗主、缉妖使与这些凡人之前的最后一道血肉城池。
  深吸了一口气,在虎妖高高跃起的同时,马镛手腕一抬——
  一道绸缎般华美、冰雪般冷冽、山川般浩大的灵气,一瞬间越过他的头顶,削掉他头皮上方一层头发,令他束好的头发全都散落下来,接着去势不减,呼啸划过虎妖脖颈,然后继续向前掠去。
  所有人与妖的耳边,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先是写着“观山乐水”的匾额斜斜歪向一侧,接着是琉璃窗上多了一条细长裂缝,最后轰地一声,半截砖墙连带着整块屋顶都被一股大力向上掀翻,裹着尘土砸在花园中的花花草草上。
  尘埃落定时,一道狰狞伤口赫然横亘虎妖脖颈,腥臭血水如暴雨泼洒而下。
  虎妖狰狞的神色僵住,沉重的身体与只剩几根筋连着的头颅轰然摔在地上,虎脸上残留着一瞬间涌上的恐惧,夹杂着一丝庆幸。幸好,孩子们都已经送走了……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两大一小三只老虎,从天而降,嘭一声摔在它面前,胸口破开的血洞往外汩汩流血,瞪大的眼睛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要……”鲜血从虎妖嘴里涌出,被割开的喉咙嘶嘶透着凉气,迅速地夺走了它的生命力。
  它却仍死死盯着孩子们的尸体,硬生生抬起眼眸,悲愤地发出最后一声怒吼:“……杀!”
  “噗嗤。”
  一柄雪亮的剑,从它心口探出,带走了它身上最后一丝热气。
  虎妖的临终暴起,被轻而易举打断。
  “师姐。”缓缓倾倒的虎妖尸体身后,女剑客抽出剑,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来晚了。”
  马镛与石一山等缉妖使震撼地望着这一幕。
  夺天宗主微笑摇头:“不,刚刚好。”
  ……
  “一、二、三——”
  “起——”
  一众缉妖使肌肉偾张,一个用力,把山君尸体搬上了大车,运出了正在打扫的厅堂。
  擅长岐黄之术的缉妖使们已将奄奄一息的红烛、刑参与齐英伤口稳住,用齐英的丹炉,现取的妖血,当场炼制起补气回血、镇惊疗伤的丹药。
  缉妖使受伤太过频繁,随身带的草药总是不够用,这些年一直在研制以妖魔为材料的丹方。
  马镛木着脸站在旁边,除了这三位,本场战役受伤最重的人就是他。
  每当有风刮过,他都能感觉到头顶传来一阵凉意。
  披散的发丝搔过脸颊,丝丝痒意更令他心浮气躁。
  夺天宗主那一剑,夺走的不仅是虎妖的性命,也带走了他的骄傲。
  谁能想到,他堂堂三品大员,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削成个阴阳头?
  齐英只断了些骨头,受伤最轻,被缉妖使接上后,又吞了几颗丹药,已经能爬起来。
  要是马镛没穿这身显眼的紫袍,没戴金光闪闪的紫金鱼袋,她可能还能忍住,不去嘲笑救命恩人之一。
  可马道录这通身上下的体面,不能不让齐英想起在杂耍班子被贵人戏耍的过往,也就不能不让她乐于见到这种大人物没了体面。
  她看了眼正在与师妹叙旧的夺天宗主,神情故作无知地问道:“大人,刚刚薛宗主出剑时,您为何要上前一步?”
  石一山提着水桶和墩布路过,闻言也起了好奇心:“是啊,大人你准备干啥啊?”
  马镛:“……”
  马镛冷冷地扫了眼石一山,呵,办不了齐英,还办不了你吗?
  缉妖司的茅厕是时候安排人打扫一番了……看你骨骼清奇,就你吧。
  石一山哪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被安排了扫厕所的命运,还乐呵呵地等着自家大人解惑。
  被缉妖使喂了几颗丹药,也支棱起来的红烛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几个行商手足无措地走了过来。
  “缉妖使大人……”其中一人被推了推,硬着头皮站出来,拱手深深一揖,“……先前都是我们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们只是普通人,被妖魔吓破了胆,您一定能理解的吧?”
  行商们忐忑地望着红烛,余光注意着其余缉妖使,他们刚才亲眼目睹了这些大人们是怎么对鹿妖、兔妖、狼妖等赶尽杀绝的,他们的脖子,可没有妖魔的硬啊。
  红烛的事情,已经在鹿妖临死前告知了众人。
  鹿妖想以此证明,自己吃红烛的腿是因为这几个凡人,红烛又没死,它理应能留下一条命。
  缉妖使的剑却没有半点犹豫,在它讲完后就落了下来。
  眼见原本还其乐融融清扫战场的缉妖使们,一瞬间都安静了,几个行商慌张极了,直起身子,咽着唾沫,小心翼翼后退。
  “你们……你们是缉妖使……”
  “你们是来保护我们的,不能杀人……你们只能杀妖,不能杀人……”
  “其他凡人也都看着呢,你们敢动手,整个驷州都会知道你们做的好事,刺史大人饶不了你们……”
  一个行商想拖其他凡人下水,伸手就指向旁边正带着孩子推走砖石的夫妇:“他们都在看着你们,孩子也在看……啊!”
  推车旁的孩子抓起一块砖头,就丢向了他的脑袋,他连忙一躲,却还是被擦中耳朵,刮出些血痕。
  锵地一声,刀剑出鞘,犹如金石之音。
  行商呼痛声戛然而止。
  被搬运到椅子上的红烛收剑,低头看了眼剑尖滴落的鲜血,这血,是红的。
  红烛抬头,看向剩余几个行商:“我还以为,会是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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