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裴玄忌大抵也是被他弄得心烦,呼吸越发的重,扬手就要推他走,可这个时候,裴玄忌像是想起了什么,居然将解了一半的里衣重新扣好。
他面容沉冷,“行了,我就这么泡,你下去罢。”
衣摆却被人揪住。
云知年扬起脸,定定看向裴玄忌,柔缓的嗓音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急迫,“为什么?”
他问裴玄忌,“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身子…”
自上次裴玄忌易容成乐师劫走他,再到现在他入将军府为奴,也算是经过了大半寒暑,床-笫间的事两人更是没有少做,可很奇怪的,这次重逢以后,裴玄忌就鲜少在他面前脱衣了,就连在床上,也不过是只解下裳,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影子…
三年前,在两人还相好时,裴玄忌可是会常向他炫耀自己锻炼出来的肌肉,还常逗他哄他问他喜不喜欢。
少年人的心性简单若此,像只胡乱开屏的孔雀,绞尽脑汁,百般地表现,只为博得心上人的一句夸耀,一句肯定。
可分开的这三年…
裴玄忌到底受了多少苦…才会连性子都变了的…
这些苦果…也全是由他亲手所种么…
云知年心尖酸楚,拽住裴玄忌的那只手便更加用力了些。
裴玄忌概是没想到云知年会如此坚持,两人对峙良久,裴玄忌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怎么?还要我脱衣给你看?”
云知年不言不语,开始动手解起那件被重新扣好的里衣。
这次,裴玄忌没有再拦。
然而,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裴玄忌衣襟散开的一瞬间,云知年的手还是重重地颤了一下。
那具曾经精壮而完美的身躯,现下只剩满目疮痍。
从战火中淬炼出来的刀疤,箭伤…在刑部大牢中受过的烫伤,烧伤,以及,为恢复视力,夜复一夜咬牙训练而摔撞出来的淤青痕印。
一道一道,纵横交错,几乎完完全全覆住了这具原本极是完美匀称的躯体。
“有什么好看的。”
裴玄忌别过眼,干脆将里衣整个脱下。
他的左肩背上有一道贯穿至胸口的深疤,那是当年在江难中为救云知年留下的,虽伤口业已愈合,但这疤太深太重,早已在身体上留下了难以消磨的痕迹。
裴玄忌见云知年依旧怔愣在看他,心中骤颤,便不自在地快行几步,下到温泉池中。
当身躯被泉水包裹住,才赫然松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
“这就吓到了?你还真是胆小。”
“战场之上,生死皆是小事,有多少跟着我一道长大的兄弟,出征之后就再未回来,我只是受了点伤,没有断胳膊,也没有断腿,运气同旁人相比,已是好了太多。”
“行了,你先下去罢。该做什么自会有人安排,别在我跟前碍眼惹烦。”
“阿忌。”
云知年非但没有走,反而走近了些。
他蹲坐在池畔,淡色的眸里不知是氲了水汽还是什么,润着模模糊糊的一层亮光。
他将手伸出些许,大概是想碰一碰裴玄忌的身体,但又到底不敢,在即将触及的刹那瞬间停滞,就这么虚虚地悬于半空,咫尺仿若天涯。
他的喉结用力滚动着,带几分哽咽,轻言道,“对不起,阿忌…”
是我对不起你。
当年若非我有意利用你,若非我不告而别抛下你,又怎会害你同兄姐决裂,害你陷入孤立无援只能奋死求战的境地。
手腕被一股大力死死扼住。
裴玄忌的手掌灼得发烫,像是要把他的腕骨生生捏碎。
云知年吃痛蹙眉,却根本没有挣扎,任由那人将他拉住。
“现在还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你以为我们之间,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裴玄忌恶狠狠地道,“云知年,你欺骗我,背叛我,丢弃我,耍弄我的真心,再将它抛却,这些都是你欠我的!云知年,我们已经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了,就不要再去重温旧事,你也不必再对过去耿耿于怀,陪伴我服侍我,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情。既然你不肯走…”
“就留下来好好服侍你的主人。”
“把衣服脱-光。”
方才的脆弱和挣扎一瞬即逝。
裴玄忌重新恢复冷漠,“然后下来,陪我一道泡温泉。”
*
因是冬日,所以头顶那明晃晃的日光并没有带来什么温度。
云知年解开衣带时,许是有些慌怯,动作很是迟缓。
裴玄忌干脆自己上手,近乎粗-暴地帮他,雪白亵衣滑落于地,云知年的身子因着冷风吹来而不住抖动。
裴玄忌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忽从温泉中起身,将他打横抱起。
云知年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伸手搂住裴玄忌的脖子。
裴玄忌抱他进了泉池。
温热的泉水瞬间包裹住两人,朦胧水汽中,裴玄忌的目光更深邃了些,用手臂将云知年困在池畔角落,便俯身吻住了他。
同时,手也顺着他后腰的腰侧一路向上,云知年有些站不稳当了,双脚发软,只能被裴玄忌拖着双口方才能定住身子,可这么一来…
云知年难堪地轻咬住唇瓣,他的样子实在太过屈辱。
“转过去。”
裴玄忌的声调压得又低又蛊,烧在耳廓,让人心弦紧绷,“让我瞧瞧昨晚的东西还在不在。”
…
云知年脑中轰鸣一声…
可偏偏体内的蛊虫又已被引出,他由不得自己的意志,只好喘着气儿向裴玄忌索吻。
两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在加重。
云知年微启唇瓣,喉结近乎渴望地吞咽着,可在口口前,裴玄忌忽然停住。
他捏住云知年的下巴,迫他看向自己。
裴玄忌目光深黑,“陪你来的那个小太监,好像不在了啊,他是不是被你安排回宫了?”
“你要他帮你做什么?”
云知年的理智稍有回笼,再看裴玄忌,早已从意乱情迷中脱身。
双目如炬,异常清醒,再寻不到一丝温情。
即使身处于暖热的温泉,云知年还是觉得周身如坠冰窖般刺骨寒凉。
此时此刻,云知年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裴玄忌当真是变了的。
那些曾经赤诚到日月可鉴,被双手奉到他眼前的爱意和信任统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对自己满心戒备,充满猜疑的“主人”。
云知年强忍住内心酸楚,对裴玄忌解释道,“没错,我让他回去了,回去替我监视江寒祁。我知江寒祁将你留下是为震慑陇西,迷惑钟氏,但江寒祁如今已归顺钟后,我怕他另有企图。”
云知年不再隐瞒。
“阿忌,我不会害你的。你信我这一次。”
“最后一次。”
第86章
一场新雪过后, 云净风轻。
融化的积雪在青石路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檐角铜铃幽幽转响,云知年着了件宽松的浴衫凝着那随风摇曳的铜铃。
屋里烧了很暖和的地龙, 将外头的寒气隔绝了开来。云知年却仍有些不自在似的,才站一会儿, 就听到有人步入的声音。
他只好披上外袍, 默默坐到那个裴玄忌专为他准备的位置上。
这段时间, 他的午膳都是同裴玄忌一起用的。
裴玄忌命人在自己的桌前加搬来了一张小点儿的圆几,给云知年单独安排了位置。
“倒是很有自觉嘛。”
裴玄忌正下朝回府,周身还带了些外头的凛冽寒气, 瞧见云知年已经乖顺地坐好了,这心里便顿觉畅快不少, 可话一出口,却还是难听。
“你也就只配在我跟前吃我剩下的饭菜了。”
话虽如此, 但这裴玄忌竟然挑剔得格外厉害。
这道桂酥烧鱼嫌油放得太多, 那道山菇肉丸又嫌没有味儿, 就连几道新鲜的炒青菜裴玄忌也不过动了几筷子就不想吃了, 一番下来,这些菜都统统堆到了云知年面前。
云知年略略有些震惊。
“赶紧吃,吃完去干活!别以为我养着你就没有事做,今日起,你就做我的贴身侍从,不仅要替我整理打扫卧房, 还要替我浣衣擦身,总之,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云知年只好垂首吃起饭菜。
倒都很可口, 大多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
裴玄忌分明是想看着他,叫他多吃点饭,此般口是心非还是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云知年吃到将饱,再看裴玄忌的主桌前居然空空如也,不剩什么食物了,不由问了一句,“你不吃么?”
裴玄忌瞟了眼云知年,端走那道云知年动筷最少的红烧鱼,“我吃这个。”
“咳,我可不是吃你剩下的啊,我只是不喜浪费。”
闷头刚吃了两口,又见云知年已经搁下筷子,一眨不眨地在看他,遂又问道,“你今日见了宫里来的人?”
在云知年和柳廷则的安排下,山紫顺利地回到宫中,替云知年继续监视江寒祁,今日大早,就托了出宫采买的太监给云知年传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