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顿了一下,又说:“怎么还是这么瘦?”
  归雪间:“……”
  龙傲天,你不觉得自己上下两句话间有矛盾吗?
  *
  到了傍晚,在附近搜寻明日招魂所用之物的三个人总算回来了。
  书院规定,历练途中,每天都需要交流今日所得,记录成册,待回去后上交书院,作为判断学生能力的佐证之一。
  归雪间没有修为,这次历练又与阵法无关,不太帮得上忙,照理来说,这样的琐事应该由他负责才对。但他下午救了人,现在又蔫了,所以又由于怀鹤代劳了。
  这次柳垂今倒没嘀嘀咕咕地说要记下来了。
  房间内没有桌子,纸张便悬于半空,于怀鹤提笔记录。
  严壁经讲述他们今日下午搜寻了村子外面的山,将于怀鹤需要的招魂之物找了七七八八,虽然大多只能算是勉强代替,并非原物。
  别风愁抱怨:“严壁经这个假和尚竟然说自己不能杀生,非要我找公鸡放血。不是说人族村子会圈养牲畜吗?也没找见一只鸡,我还是找的野鸡。”
  归雪间听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于怀鹤是想做什么。
  他不会招魂,但精通阵法,能从于怀鹤所需之物中拼凑出一个阵法来。
  无实无虚破邪阵,心静而五感清明,可勘破魔障。
  他偏头瞥了于怀鹤一眼,有点震惊,这人下午就发觉是幻术了。
  不愧为龙傲天。
  归雪间是受无处不在,却不会被看到的窥伺启发,而于怀鹤则完全靠的推测,或许是在西面的山上找到的佐证,才真正确定下来。
  至于为什么要以招魂为借口,身处别人制造的幻境中,于怀鹤不知道对方身份,是人、妖还是魔,自然要万事小心。
  归雪间猜,严壁经大约知道于怀鹤有别的用途,至于别风愁和孟留春……他们两个估计真的以为要招魂。
  几人讲完今日的所作所为,轮到监管他们的柳垂今发言了。
  柳垂今严肃道:“咱们今日忙了一天都一无所获,毫无头绪,代表这件事已经超过你们的能力范围,不论对方是什么东西,境界一定很高。”
  他的语气早已没有今日出发时的轻松,也不再是要求他们磨炼自我,而是有了退缩离开之意。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是:“我的意思是,明天一早,我们就乘灵鹤回去,叫书院的先生们过来解决此事。”
  归雪间心中一紧。
  与此同时,来自窗外窥窃的恶意似乎在一瞬间沸腾。
  柳垂今的做法不能算错,甚至在一般状况下,这样的处理方法非常正确。找不出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应该交由师长处理。
  但这次不同,他们身处幻境,随时被幻境的主人监视,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明天能不能真的离开暂且不谈,如果他们真的走了,剩下来的村民必死无疑。
  可恨的是归雪间没有修为,知道的也不能说出口,所以得找个别的理由辩驳柳垂今。
  于怀鹤先一步打断柳垂今的话:“到底关乎历练,也才一日功夫,妄下定论未免过早。”
  孟留春也露出于心不忍的神色:“进村的时候,村民都将我们当做救命稻草。若是我们明日一早就离开,他们该有多绝望。我们还未竭尽全力,也没有遇到危险,若是此刻就退缩,叫普通人如何是好。”
  柳垂今还试图挣扎:“来回只用大半天时间,我们今日待了一整天,不也没有新增的失魂之人吗?”
  别风愁直冲冲道:“那是因为我们在这吧!”
  于情于理,柳垂今都完败。即使他是负责监管的师兄,也不能强硬决定几人的去留。
  商讨结束后,严壁经回去收拾明日招魂要用的东西,别风愁和孟留春去了村中巡逻。至于柳垂今,他心情大坏,不想和几个不听话的师弟待在一块了。
  房间里只剩下归雪间和于怀鹤两个人。
  归雪间想到不久前的对话,总觉得此行困难重重。
  他抬起眼,叫眼前的人的名字:“于怀鹤。”
  昏黄的灯光下,归雪间的神情纤毫毕现,甚至连睫毛的颤抖,都会如实地落下影子,他说:“你要小心。”
  一个能让他们一行人全都无知无觉地陷入幻术中的魔族,一定很难对付。
  而他们之中,除了自己,别人对此一无所知。
  但归雪间似乎也帮不了什么忙,他没有修为。
  很难得的,于怀鹤笑了笑:“不用担心。”
  大约是希望归雪间能安下心。
  归雪间想了想,在他所听过的故事中,于怀鹤未尝败绩。只要有这个人的存在,事态永远不会失控,完全在掌握之中。
  但归雪间担心的是这个人会不会受伤。
  就算是龙傲天,也是血肉之躯,受伤也是会疼的。
  归雪间微微蹙眉:“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于怀鹤半垂着眼,思考片刻后,抬手碰了碰归雪间的脸,承诺道:“我尽量。”
  作者有话说:
  龙傲天,你的未婚夫很担心你.jpg
  第34章 莲子
  第二天清晨,严壁经在太阳升起前收集了晨露,用于今日的招魂。
  归雪间睡得不大安稳——时时刻刻能感觉到有东西盯着自己,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现在有点犯困。
  他打了个哈欠。
  百忙之中,于怀鹤还察觉到这点动静,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归雪间默默抬手遮住了脸。
  准备了一个多时辰,聚集在周围的村民也越来越多,眼中有一种迫切的希冀,似乎将全部希望都寄托于此。
  到了后面,村民将原本缩在家中,失去神志的亲人也带了出来,想方设法带着他们往前挤,等不及让这群仙人为他们招魂了。
  忽然,场面安静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拽着自家十七八岁的儿子,大声道:“让他先来。”
  归雪间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少年时村中第一个患病之人。
  别的村民似乎很看不惯他,说着先来后到,将他往后挤,那男人拔出别在腰间的镰刀,胡乱挥舞了几下:“他是第一个患病的,也该第一个治病!”
  镰刀很锋利,在日光下闪着寒光,周围的人不由退后,可能是怕他要发疯。
  那男人眼眶通红,神情有些疯癫,用镰刀指着于怀鹤,又指了指身旁的少年:“如果招魂不成,我就杀了他,也杀了他娘,再陪他们一起上路,给全村的人赔命,也算全了这一辈子的情分。”
  于怀鹤听到他的话,直直向他看去:“我不能保证招魂一定有用。”
  这是实话。
  这些看起来痴呆失魂的人,很大概率已经死了,所以才被替换掉,徒有一具躯体。因为这个幻术半真半假,不仅他们一行外来客是真实的,这些本来在村庄中生活,还未患病的人也是真实的。再精妙的幻术,也很难再这种状况下同时模仿数十人的魂魄与神态,令最亲近的人也看不出差错。
  这句话后,四周鸦雀无声,只有那个男人情绪激动,像是要指责于怀鹤为什么连这点希望也不给自己。
  归雪间看着他们,似乎明白过来。
  比起别人,眼前的这个人承受的压力更大,很多人认为祸害整个村子的病症由他的孩子传染而来,所以传出许多流言蜚语,对他家也避之不及。
  他的精神已经不堪重负,只有一死才能寻求解脱。
  但他只是格外不幸,他的孩子是第一个受害者。
  于怀鹤的声音平静:“但我能保证找出幕后真凶,村中不会再有人患病。”
  男人苦笑,他不敢信,但也不得不信,松开了手中的镰刀。
  归雪间往于怀鹤身边靠了靠。
  时至隅中,是起无实无虚破邪阵的最佳时机。
  严壁经招魂,于怀鹤布阵,归雪间在一旁看着,实际是感受那双眼睛的变化。
  它似乎没有察觉到于怀鹤所做之事,而像是猫捉老鼠一样,眼睛中充满了戏弄,饶有兴致地看他们做无用功。
  其中又闪过一丝特别的恶意,仿佛要立刻打破于怀鹤的承诺。招魂之术不仅毫无用处,它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令一个正常人患上失魂之症,让村民彻底崩溃。
  归雪间微微皱眉,他知道于怀鹤不会出错,还是想提醒他小心。
  在严壁经的念经声中,于怀鹤将阵法布置完备。
  阵起。
  纯粹的白光自阵法中心亮起,光辉以不可抵挡的势态向整个村子蔓延开来,归雪间的眼睛被刺痛,忍不住闭上了眼。
  片刻后,眼前暗了下来,在阵法的作用下,归雪间感到极端的平静,他睁开了眼。
  他愣住了。
  站在阵法中的几个人也都呆在原地,不能动弹。
  孟留春踉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像是吓得不轻,喃喃自语:“老天爷。”
  村中没有患病的“人”,他们是猫,是狗,是鸡鸭,是鹅,是老鼠,正被绳子捆着,束缚着,不得不待在村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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