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沈温最担心的是,叶相是想把沈美娘献给陛下。
  陛下登基以来以守孝的名义,迟迟不肯选秀,后宫空悬已久。
  叶相若是想往陛下宫里塞人,也说得过去。
  “你让人继续盯着。”沈温冷冷道。
  在探子即将离开时,他又叫住那人:“沈娘子——”
  沈温顿了一下。
  沈美娘从前就脾气倔,爱活动,不服输。
  这么多年来,他怕知道她的近况,会忍不住去找她,从来没敢问过沈美娘的近况。
  可他很想知道沈美娘的近况。
  她可有变瘦,她的眼睛是不是还是笑起来眉眼弯弯,是不是看人时依旧真诚
  热烈。
  探子在等沈温的吩咐,可是在良久的沉默后,沈温只是叹了口气:“你退下吧。”
  如今还没到时候,他便是问了也无用,还不如不问。
  沈温挥退探子,又恢复他温和守礼的君子模样,转身回了宴席。
  长夜漫漫,有人借酒消愁至天明,沈美娘却安睡了整夜。
  她醒得很早,大清早就收拾检点自己的首饰衣裳。
  宝儿被她吵到,迷迷糊糊道:“沈美娘,你不困吗?”
  沈美娘点数着自己的东西:“不困啊。”
  一想到过几日就要动身去传闻中的上京了,她就激动得根本睡不着。
  那可是上京!
  是天子所居的地方,是到处都是权贵的地方。
  那种地方,多的是机遇。
  沈美娘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那个地方,如今终于可以亲眼看到了。
  她倒要看看,传闻中的上京,究竟有多了不起。
  沈美娘把她值钱的宝贝都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宋江江留给她的玉佩放在盒中装进箱子最深处。
  宋江江和她说什么这块玉佩,会帮她得到想要的荣华富贵——可是这些日子,都没人来找她。
  这天底下恐怕也没几人比叶相更有权势了。
  沈美娘只当宋江江是知道她如今捡得良枝,就不来打扰她的安稳了。
  至于这块玉佩,她也打算连同和宋江江的这段情一起,埋在心中。封存起来。
  沈美娘推开门,吩咐门外的青词:“不必再找宋江江了。”
  一段美好的感情,不需要结果,也够她在漫漫余生中,偶尔回味了。
  启程离开上京那日,沈美娘亲眼盯着自己的东西都被搬上马车才放心。
  临别之际,沈美娘掀开帘子回望南州城气派的城墙。
  宝儿看她出神的模样,以为她是不舍南州城,安慰她:“美娘,你不必如此不舍,日后……”
  “谁说我不舍呢?”沈美娘打断宝儿的话,一脸兴奋地比划,“好宝儿,你说南州城不过一个中州,城墙就如此气派,那上京的城墙得多高、多大啊!?”
  沈美娘憧憬道:“想想就好奇。”
  宝儿忍不住道:“沈美娘,你没救了。”
  沈美娘这个女人,这辈子都定型了,什么柔软心肠,跟她就不沾一点边儿。
  “非也。”沈美娘这些日子跟着侍女又学了许多文雅词,她扇着折扇,“我这叫豁达。”
  沈美娘挑眉:“再说,我本来就不是南州人,这里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他乡罢了。”
  宝儿总觉得沈美娘这话哪里不对,可又好像反驳不了。
  她只能撇撇嘴,指着沈美娘扇风的手:“都入冬了,你还扇你那破扇子,小心着凉。”
  沈美娘毫不在意:“没事,这样不显得我足智多谋嘛。”
  宝儿被沈美娘的话弄得说不出话,她不再和沈美娘多费口舌——主要是她也是真说不过沈美娘。
  南州到上京坐马车最快也得一两个月,沈美娘却一点都不觉得白日漫长,每日都怀揣着对上京期待。
  等到真的进京那日,沈美娘好奇地掀开车帘。
  她看到了上京的人,也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和她没什么不同。
  上京的城楼倒是更大,更高,修得……沈美娘想了很久,终于想起“固若金汤”这个词儿。
  不愧是大燕的都城,当真是和南州截然不同。
  马车一路穿城而过,没在路上任何一个坊口停下。
  沈美娘听传奇故事里说,有权有势的贵人都在皇城、宫城附近住着。
  叶丞相这般大的官,想来肯定住得离皇城最近。
  不知过了多久,沈美娘看到有人掀开车帘,伸手给她:“沈娘子,请下车。”
  沈美娘扶着那人的手,从马车内出来,下一刻就被眼前巍峨的宫殿惊住。
  叶丞相这是打算把她献给皇帝?
  沈美娘发现只有她一人的马车直接进了宫城。
  刚才搀扶沈美娘的人既不是青词、宝儿,也不是谢相府上的侍女,而是一位沈美娘从未见过的女子。
  她梳了高髻,举手投足不像寻常侍女。
  那人向沈美娘行礼,道:“沈娘子,下官是尚仪局的徐掌宾,请您跟下官来。”
  徐掌宾给沈美娘引路,同时给她解释:“谢相是外臣,和您不能一同走,至于您的贴身侍女需要先去尚宫局录下名帖才行。”
  沈美娘跟着徐掌宾进了一处宫殿,便有宫女带她去沐浴更衣,收去可能伤人的物件,替她重新梳妆打扮。
  就算沈美娘试图打探消息,宫人们也全都恭谨不敢多言,像木偶般毫无生气细心地伺候沈美娘。
  等到沈美娘被打扮好,徐掌宾道:“娘子请在殿中等待,宴会还有两个时辰才开始。”
  听到这话,沈美娘第一反应是她饿了怎么办。
  从早上用完早饭后,沈美娘就再没吃东西,还要再等两个时辰才开始宴会。
  宴会上,她肯定也是什么都不能吃的,她要是到时候饿晕过去,岂不是会被皇帝拖出去砍头。
  就在沈美娘想要不要睡会儿,以至于等会儿别晕过去,还是干脆找宫人要饭吃时,就看到有宫人在给她上菜。
  好贴心!
  不愧是皇宫,就是比在南州好多了。
  徐掌宾道:“沈娘子舟车劳顿,可以先垫垫肚子。”
  沈美娘和徐掌宾客气了一番,矜持又不住地往自己的嘴里塞东西。
  她本来就饿了,更别说这饭菜居然还都很合她胃口!
  在看到饭菜里的蟹肉时,她目光略微滞了片刻,想起了宋江江曾给她做过的蟹黄面。
  但不过片刻,沈美娘就将异样的情绪抛诸脑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宫里的饭菜真是太好吃了!
  沈美娘越吃越觉得宫里就是好,她一定要想尽办法让那小皇帝看上她才行。
  不说别的,就看在这一桌子好东西的份上,她也得想办法留在宫里。
  等到夜色渐浓,沈美娘就被宫人们引着往另一处宫殿去。
  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觉得比刚才她梳妆打扮的地方还要华丽威严许多。
  沈美娘逐渐走近那宫殿,里面的乐舞声逐渐明显,又瞬间停下——她猜应该是小皇帝发话叫停的。
  她听到尖利的太监声音:“宣沈氏觐见。”
  沈美娘听到这声音,提着裙子谨慎地跨过有些高的门槛。
  沈美娘觉得她该紧张的。
  这般盛大的场合,上首坐的也是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可是,沈美娘丝毫慌张也没有,她甚至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血肉都无比兴奋。
  那些血肉里包裹着的野心、欲/望,在跳动和叫嚣。
  沈美娘徐徐走到殿中,依着在司马府学过的礼仪,跪下行礼:“贱民沈氏拜见陛下。”
  她语气不卑不亢,官家小姐如此很妥当,但放到贱民身上,就显得略有些出格了。
  沈美娘又在赌。
  她听过关于这个小皇帝的故事。
  文人们不喜欢编排他的故事,怕砍头和灭九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他没什么好编排的。
  和先帝一生大刀阔斧改革,三征漠北,废元后,立贱民做皇后比起来,这位小皇帝实在是太平平无奇了。
  这个小皇帝子以母贵,一落地就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先帝给他留下的也是个四海升平的盛世。
  这般平顺得没有波澜的人生,以至于文人都不爱编排他。
  沈美娘也只能猜测,这般循规蹈矩的人,应该不会喜欢同样温吞的人。
  他们更容易被和自己迥然不同的人吸引目光,比如离经叛道,又比如张扬恣意的灵动美人。
  沈美娘低头,等着自己放手一搏的结果——
  “平身。”
  沈美娘听到这声音错愕。
  这是宋江江的声音!
  他的声音介于少年人和青年之间,他的声音很好认,更别说,沈美娘和他朝夕相处了几个月。
  原来宋江江是皇帝姜颂。
  好啊,嘴上说什么不骗她,其实还不是骗她了!
  沈美娘心里的愤怒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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