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有事?”阿五问道。
书生心里窝火,说出的话也带了些质问:“不知楼主是否如今变了心意,打算同那狗皇帝一路了?”
他可不会因为方才那两个狂徒的话就随意动摇自己的信念,但李存裕这些日子接见的人很难不让他们多想。
众人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见书生替他们说了出来,原本缓和一些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他们能在这随意骂皇帝,还不被皇帝砍头,大多是李存裕出的力。
李存裕本人身份特殊,加上他背后的组织杀人无影无踪,能将许多话垄断在小范围之内。
但若是李存裕改变了心意,那他们在座的大部分都没有活路。
阿五显然也知道这群人的意思,可面对书生的质问,他能给出的也只有沉默。
他也不知道主子到底在想什么。
前几日的火灾一事,阿五本想趁机伪造证据,按照天南说的来做。可他回禀主子之后,主子也只是告诉他不要再多事。
阿五沉默的态度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让书生等人心中一沉。
离开之后的宋诀倒是不知道这些事,他这几日易容进丰乐楼都没让来福跟着,而是给他一些钱让他买些东西带回家,离开丰乐楼之后他再去东门大街找人。
住在来福周围的邻居原先也听说过他去宫中当太监了,平日没少嘲笑来福的家人。
但这几日来福大包小包地往家带东西,加上宋诀外出穿的也十分张扬,一来一往众人都知道来福现在过上了好日子,跟了一个好主子。
不过他们再怎么大胆,也猜不到皇帝成日往他们这陋巷跑。
趁乱离开丰乐楼之后,宋诀朝东门大街走。
今日遇上贺勉这个意外,宋诀便提前离开了丰乐楼,趁着时间还早,他来到东门之后,并未第一时间去来福家,而是来到了街上的书铺。
虽说如今能读得起书的都是富家子弟,在东门这种地方开书铺赚不到什么钱。
但宋诀来到书铺门口,看到里头哼着曲看话本的老板,便知道此人在这开书铺并不是为了钱。
宋诀进了书铺,那老板甚至连头都未抬一下。
书铺中的书很少,但里面却有许多翻书的小童,甚至还有些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
宋诀拿起一本书看了一眼,封皮上的字体十分方正。
他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发现里头的内容也是手写的。
宋诀又拿起另外一本,字体和这本就有些不同了。
看来此处的书都是手抄本,且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宋诀往书铺里头走,走到尽头时看到了正握着笔抄书的青年。
青年身上穿着白袍,领口处沾上了些墨水,其余地方也有许多墨水未洗干净留下的痕迹。
他写得十分认真,甚至连面前有人来了都未曾察觉。
宋诀靠在书柜旁,注意到他的字也十分方正,和他拿起的第一本书相同。
门口的老板翻完了话本,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这无德先生的话本就是好看,江湖风云打打杀杀,看的就是过瘾。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写得有些慢了。
尤其是最新一册还没抄完,老板喊了一声:“舒鸿啊,还差多少啊?”
被唤舒鸿的青年揉了揉手腕,并未抬头:“还剩五页,你再等等。”
虽然舒鸿看上去十分疲惫,但当他的笔落在纸上的时候,一笔一画都未曾有过抖动的痕迹。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宋诀第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他又看了一眼舒鸿,见对方抄得十分用心,便朝着老板走去。
老板今年五十出头,以前祖上是从商的。他年轻时喜好读书,但当时家中从商者不可参加科举,便错过了为官的时机。
后来虽说科举有所放宽,但他也没了那心气儿,分家之后他带着钱来到东门开了间店铺。
起初这里的书都是他从家中带过来的,因为知道东门这儿住的人买不起书,老板便索性让他们随便进来看。
反正他不差钱,加上他认识不少富贵人家,便厚着脸去借来他们的书,花些钱找人抄写。
尤其是每年春秋两季,进京赶考的士子很多。
许多士子出身寒门,老板给钱,他们在此抄书,那些士子为了科举都练得一手好字,正适合用来抄书。
加上东门的房子十分便宜,慢慢地书铺中的书也越来越多。
从四书五经,到神鬼志怪话本应有尽有。
宋诀绕过一群孩童,来到老板身边,问他:“老板,你这里的书为何没有价钱?”
那老板挑眉瞅了几眼面前的人,虽然是个生面孔,但看得出来这人是个有钱的少爷。
但他祖上也是阔过的,自然不会被宋诀给唬住。
老板呵呵笑了一声:“这位少爷,我这儿的书都是手抄本,卖不上价钱。若是您想买书,也不该来这儿买才是。”
他来这东门开了这么多年的店,除了最初带来的几本书原典被他那些朋友买走,其余的一本都没卖出去过。
宋诀问他:“那我若是就想在这买呢?”
老板看出来他不是真心买书,于是答道:“不卖。”
宋诀没生气,而是拿起一旁放着的凳子坐下,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何?”
开书铺却不卖书,这不是和后世的图书馆一样了?
老板十分阔气道:“因为我不差钱,开这书铺是为了开心,我开心不卖。”
见宋诀直接坐在了他身边,怕他没完没了地问下去,老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着眉:“这位公子是要强买强卖吗?”
宋诀:“那倒不是,只是有些好奇为何老板上赶的生意不做而已。”
老板没回答,门口传来了来福疑惑地问话:“公子,您怎么来这了?”
来福从小在东门长大,虽然年幼就被送进了宫,但和老板也是认识的。
听到来福喊人的声音,老板眯了眯眼,他见识多了,想得也多,立刻便猜出来宋诀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面见天子,加上原主以前在家中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因此宋诀即使取下了易容,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当然,住在这儿的邹越另算。
见来福已经到了,宋诀猜测也到了回宫的时候,于是便起身朝门口走。
老板并未挽留。
回去的路上,宋诀对来福道:“这书铺的老板属实奇怪。”
来福认得这老板,便同宋诀说了他的来历。
说罢,还感慨了一句:“识字的下人总是比不识字的有用,东门许多孩子都是来这儿学的字。”
就连他的字也是在这学的。
听着来福的话,宋诀倒是若有所思。
*
几日之后,礼部尚书何暄辰前来觐见。
说的便是此次春闱。
由于上回原主态度十分懒散,此次何暄辰前来觐见也未曾抱有什么期待。
他甚至担心自己会像侯生等人一样,惹了皇帝被弄死。
何暄辰战战兢兢来到宋诀面前,态度十分小心:“不知此次春闱的主考官,陛下可有合适人选?”
以往科举之事都由丞相操持,如今没了丞相,御史大夫也空闲许久。
御史之下也无人愿意接手这烫手山芋,此事就落到了礼部头上。
宋诀笑了笑:“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何暄辰不敢说。
他觉得如今没有合适人选。
前几届科举选出来的人都去了云京之外的地方做官,留在朝中的只是少数。
在何暄辰看来,如今能用的人几乎没有。
就连宋诀这个武将出身的皇帝也不够格。
当然他是不敢说的。
见何暄辰表情一阵青一阵白,宋诀也不再卖关子:“既然如今朝中无人可用,那便由朕来出题便是。”
殿试也是由他出题,早出晚出都是出。
何暄辰一听,愣住了。
他还以为宋诀是在开玩笑,刚喊了一声“陛下”,就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随后何暄辰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何暄辰沉默下来。
原先皇上分明什么都不管,现在怎么突然转了性?
何暄辰脑中乱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淡定。
或者说,他摆了。
反正这天下又不是他的天下,出了岔子也和他无关。
于是,何暄辰应了一声:“臣知道了。”
主考官是皇上,另一种程度上,还杜绝了出现什么舞弊之事。
临走时,何暄辰也满心都是春闱的事。
离开时他和邹越擦肩而过。
何暄辰心里有事,走得也慢,加上宋诀总是开着门窗,于是他便听到了殿内传出的对话。
“陛下,您真的要撤除三公的职位?”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