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谢逢川的寝宫似乎比外面还要萧瑟冷冽, 院里只孤伶伶种了棵木兰树,厚重的红檀木寝门简陋而又古朴,四周一尘不染,根本就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元祈放轻脚步,谨慎的左右望了望。
  只见东边有座古朴的凉亭,谢逢川身穿如雪长袍,正坐在凉亭的桌案边处理公务。
  他脊背笔挺,眉眼低敛,墨发随着白色发带落在宽阔的肩背上,宽大的袖袍摊开,拂在桌案上。
  元祈仿佛隔着这冰冷的空气,闻到了一股氤氲着冷药香的书卷气。
  元祈缩了缩脖子,见寝宫前有条长廊,他蹑手蹑脚的走上去,静悄悄的弯下腰,正要把厚重的课业放在塌椅上时,那东边的凉亭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元祈的心脏跟着紧张的揪了起来。
  但想了想,这寝宫这么冷,谢逢川应该是着凉了才会咳嗽的。
  可就在他正要继续将课业放在塌椅上时,那咳嗽声便又响了起来,又重又沉的,好似还压抑着一丝微不可闻的不满。
  元祈只得扭过脑袋,只见凉亭下的谢逢川脊背挺直如松,撩起薄而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握成拳抵在唇边,又轻轻的咳了一声,随后又淡漠的移开视线。
  似乎对元祈很不在乎,也不想多看一眼似的。
  元祈挠了挠脑袋,什么意思啊?
  也不说话,就光咳嗽。
  难不成是怪他没打招呼?
  元祈弯着眼眸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远远的很乖道:“见过云蘅公子。”
  谢逢川脊背愈发挺直,眉眼轻轻又移了过来,很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嗯。”
  随后又将视线移到一边去了。
  一幅高冷端庄,高不可攀的仙人模样。
  元祈疑惑的摸了摸鼻子,转回脑袋继续放课业,可这次还没放上去,就又听到了一阵咳嗽声,这咳嗽声又深又沉,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怒火。
  元祈只得又向谢逢川望过去,疑惑道:“云蘅公子,你感染风寒了吗?”
  “….”谢逢川眉头微微抽搐,眉眼有些不耐的轻阖,又不耐的睁开,看着元祈冻得通红的脸颊,终于皱着眉沉声道:“过来。”
  …
  元祈过去了,他轻手轻脚的将课业放在谢逢川的桌案上,正要拔腿就走,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男声,“站住。”
  元祈只得转过身,他站在桌案边上,紧张的搅巴着手指道:“还有什么事吗?云蘅公子。”
  谢逢川轻抬起薄而窄的眼皮,看了元祈一眼,又看了眼桌案上的砚台,冷声道:“韩凤不在,今日你帮我磨墨。”
  “磨墨?”元祈吃惊的睁大眼睛,刚想说我不会磨墨。
  但谢逢川却又抬起薄而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凌厉而又强势,好似他今天不磨墨就走不了似的。
  元祈只得抿着唇,不情不愿的拿起桌上的墨锭,在砚台上磨了起来。
  他手指细白,抓着漆黑的墨锭,却笨手笨脚的,半天磨不出一点墨。
  好不容易墨出一点,还溅到了谢逢川如雪的白袍上。
  凉亭里顿时气温骤降。
  元祈紧张的攥紧墨锭,心虚的看着谢逢川白袍上那几个刺眼的小黑点。
  谢逢川的洁癖人尽皆知。
  完蛋了,谢逢川不会想杀了他吧。
  却只见谢逢川眉头抽搐了两下,脸色沉的滴水,他垂眸看着袖子上的几个黑点,好似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但却只是掀起薄而窄的眼皮,冷冷盯着元祈,冷冷道:“继续磨。”
  …
  天色逐渐昏暗,元祈手指酸软,可那砚台却被他墨得一团糟。
  好好的墨锭被他磨的坑坑洼洼,也不知他是怎么磨的,磨出来的颜色也不对,黑不黑灰不灰,甚至溅得桌案上都是一滩又一滩墨渍。
  谢逢川处理完公务,批改完课业,他看着这一滩惨状,薄而窄的眼皮轻轻抖动。
  似乎不敢置信这世上竟会有人磨墨都磨得如此糟糕。
  元祈心虚的站在一边,直到谢逢川撑着下颌,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说今日他可以回去了,元祈才松了口气。
  他两手黑乎乎的,沾满了墨汁,正转身离开。
  可谢逢川冷淡而又疏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站住。”
  元祈转回身,白皙的脸上都溅了一滴墨汁,显得他的脸愈发白了。
  他不安道:“怎么了?云蘅公子。”
  谢逢川挥了挥袖袍,将袖袍上星星点点的墨汁压在桌案上,眼不见心不烦道:“你资质太差,所有弟子里,你的成绩是最差的,以后每日酉时散学后——”
  说到这,谢逢川又将视线移到一边去,似乎很嫌弃和毫不在乎他的模样,沉声道:“你都要来我的寝宫,我给你私下讲学。”
  元祈震惊的睁大眼睛,“什么?”
  谢逢川撩起眼皮,狭长的眼眸微眯,危险的看着他道:“你不愿意?”
  元祈垂下了脑袋,他现在在谢逢川的地盘,哪有胆子说不愿意。
  于是小声的不情愿道:“愿意。”
  …
  这几日,元祈每日酉时都要去谢逢川那处清冷的寝宫,有时候是在凉亭里听谢逢川讲学,有时候是在寝宫内听谢逢川讲学。
  他这才发现,谢逢川的寝宫内竟比外面的院子还要冷清。
  寝宫内的装饰摆件少的可怜,书桌上的笔筒和书籍都摆放的井井有条,没有一丝灰尘。
  甚至每次谢逢川用完紫毫毛笔,或者看完书籍放回去时,摆放的位置和角度都刻板到与上次一模一样,简直让人丝毫提不起想在这寝宫久呆的欲.望。
  寝宫更深处的床榻元祈没有瞧见。
  但元祈猜想肯定是叠成豆腐块的被褥放在床尾,床铺平整到没有一丝皱褶,冰冷到从未有人躺在上面睡过觉一般。
  不过元祈虽连着去了三日,但他的成绩竟然不增反减,甚至以前好不容易认识的几个字,被谢逢川加练讲学后,变得不认识了。
  这把谢逢川可气坏了,这几日授课时,就没有一天是好脸色的,弟子们每日战战兢兢,在书舍里大气都不敢喘不下。
  …
  但最惨的还是元祈,他不仅白日里要面对谢逢川的怨气,晚上还要在谢逢川的寝宫被强迫抄写三个时辰的古文。
  这样的日子,元祈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今日已经是酉时了,但元祈还气鼓鼓的坐在自己漏风的小宿舍里。
  因为他今日和谢逢川顶嘴吵架了。
  今日授课时,就因为他和秋盼三偷偷讲了两句小话,谢逢川就盯上他了。
  三番五次点他起来回来问题,回答不出来就打手心。
  但却没有点过秋盼三一次!
  元祈斥责谢逢川偏心,赌气的直接逃课了,摔了书舍门就跑回宿舍了。
  晃晃悠悠的烛光下,元祈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气愤和委屈,他看着通红的手心,瘪着嘴。
  谢逢川用来打他手心的教鞭依然是秘境的那条,白色的,很长,顶部带着绒毛的触感。
  其实打上去并不是很痛,甚至谢逢川也没怎么用力,但他手心上的红痕却仿佛他被欺负惨了似的。
  不过最让元祈气愤的倒不是这个,而是谢逢川的那条白色教鞭只打他的手心。
  他观察过,若是别的弟子回答不上来问题,最多也就是冷声斥责几句,就从未做过打手心这种过分的事。
  这让他想起以前在秘境里时,锦毛鼠睡懒觉就睁只眼闭只眼,他睡懒觉就打手心。
  元祈越想越气!
  凭什么只打他?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打手心,多丢脸啊!
  锦毛鼠颤颤巍巍的坐在破了洞的书桌上,两只小胖爪子乖巧的放在肚子前,安静的做着一只玩偶鼠,不发出一丝声音。
  元祈顾着生气没理它,只是元祈再也不想待在云隐宗了。
  他已经察觉到危险了。
  谢逢川虽然没认出他,但肯定已经怀疑他了,否则也不会这么三番两次争对他。
  他拿出芥子袋里的幽冥灵灯,放在烛光下观摩。
  幽冥灵灯造型古朴华丽,没有使用时就只是一盏普通的灯。
  但最近他发现有点奇怪,就是这幽冥灵灯似乎能为他所用。
  可原著里,这幽冥灵灯虽被人百般争抢,但其实这幽冥灵灯还有一个秘密,只能供谢逢川驱使,就算落入其他人手中,也不过就是一盏普通的灯。
  元祈疑惑的皱了皱眉,难不成这是系统给他开的金手指?
  但现在他也想不了这么多。
  既然幽冥灵灯能为他所用,那他为什么不好好利用,用幽冥灵灯逃下山呢?
  坐在桌上的锦毛鼠害怕的抖了抖小耳朵,乖巧道:“主人,您拿幽冥灵灯要做什么?”
  元祈却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还有些酸涩的妒意。
  锦毛鼠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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