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亲爱的尤莱亚,你有看到你父亲吗?”
  领口的翠绿色宝石纽扣系上了最顶端,细长的脖颈被包裹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倒映着男孩的模样。
  八爪鱼干巴巴地咀嚼了两下嘴里的食物,视线艰难地从面前那双仿佛会陷进去的眼中移开。
  他咽下食物,说道:“阿梅丽姑姑早上过来了一趟,她似乎有什么急事,父亲跟着她去镇中心了。”
  玩家不敢去看他,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八爪鱼觉得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深藏不露”。
  阿诺若有所思,他抬头看向紧闭的窗外,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能顶着黑雾跑来庄园找奥狄赛,那一定是发现了出乎意外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继续询问,而是转头问“罗埃尔”昨天晚上去做了什么。
  “昨天你父亲和我说,阿梅丽姑姑带你去参与镇上的夜间风俗,怎么样?这个小镇是不是很热闹?”阿诺笑着道,语气中带着些好奇。
  这时瓦尔德端来了食物,热汤和蜂蜜面包,并说道:“夫人,这是先生为您准备的早餐。”
  阿诺没有看那长相恐怖的仆人一眼,实在是太过丑陋,他从不喜欢勉强自己。
  阿诺捧起了还很滚烫的热汤,轻轻小啜了一口。
  八爪鱼回想起来昨夜的经历,有些沉默,顿了顿,开口有些艰难:“……应该还行……”
  端着热汤的手顿住了,阿诺诧异抬眼:“应该?为什么这么说?你没参与进去吗?”
  八爪鱼想起了阿梅丽抓着自己手腕的冰冷右手,还有那宛如邪教仪式的火葬场面,更加沉默了。
  “呃……”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很刺激。”
  给了一个评价,男孩表情肯定地点了点头。
  阿诺失笑,看来昨晚小镇挺热闹的。
  只是,这点热闹还不够,让他想想,庄园里似乎还藏着些秘密。
  大厅里,两人安静地享用着食物。
  阿诺低头喝了口热汤,额前的发丝垂落在眼前,他抬手撩起挽至耳后,对着仆人吩咐道:“把我的发带拿来。”
  仆人依旧沉默寡言,微微躬身后转身向二楼走去。
  大厅里短暂地只剩下阿诺与“罗埃尔”。
  不知为何,八爪鱼有些坐立不安。
  他挪了挪屁股,三两口吃完盘中的食物,站起身准备找借口离开,“母亲,我……”
  屁股还没彻底离开座椅,阿诺便叫住了他:“等一下。”
  阿诺擦了擦嘴,对他恳切地说道:“你父亲不在,多陪陪我吧。”
  八爪鱼:“……”
  八爪鱼:“!”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
  眼前人眼尾微微上扬,白皙的脸颊透着些粉色,期待又羞涩地看着他。
  八爪鱼心跳如擂,简直无法拒绝。
  他就问!谁能拒绝漂亮老婆的请求! !
  八爪鱼决定收回前面对漂亮老婆的怀疑,并一屁股坐回了椅子。
  男孩捂着脸,透过指缝间能看到他羞红的面皮,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好……好的,我今天会代替父亲陪着您的,母亲。”
  ——
  失踪的裁缝回来了。
  他的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裁缝的妻子和儿子,他们在裁缝失踪后寻找了很久,裁缝能够安然回来令他们喜极而泣。
  惊喜的哭泣声传过门缝,有人听见了裁缝洪亮的声音,表情惊恐。
  一个死人怎么会在第二天完好无损地回来?
  他感到恐惧,因为他亲眼看见裁缝跌入了河里没了生息,可是今天,裁缝又回来了。
  隔着窗户,他看着隔壁裁缝家的门被人敲响,屋里传来询问声,裁缝的妻子从门缝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人脸,惊喜地打开房门将人拥了进去,却丝毫忘记了此刻的屋外依旧是一片黑雾。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一个身上毫无光源、失踪一夜却安然无恙的男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直窜上他的后脊——他看见了裁缝进门前瞥过来的眼神。
  冰冷,森然,充满恶意,像是来自黑雾的怪物,透过人的面皮饥肠辘辘地窥视着毫不知情的人类。
  他感到了惊悚。
  ——
  黑雾笼罩的小镇,一片死寂。
  有人惊惧于安然归来的邻居,颤颤巍巍地点起了火把,朝着镇长家的方向走去。
  “他一定是恶灵!我亲眼看见他昨天意外掉入了萨纳河,短短一分钟便彻底沉了下去,结果今天早上他又回来了!他一定是恶灵!”
  男人惊恐喊着,一旁的奥狄赛皱起眉。
  阿梅丽吩咐仆人将人带出去,然后她看向奥狄赛,低声说道:“我让人把裁缝带回来了,还有几分钟就到。”
  她说着,顿了顿,声音更压低了些。
  “奥狄赛,黑雾不会真的把死去的人带回来了吧?那那些被我们杀死的外来者会不会也……”
  奥狄赛轻飘飘地看了眼阿梅丽,女人眉眼间略微不安与烦躁,他知道阿梅丽心里在担心些什么,冷笑道:“怕什么?不过是些死人,能死一次就能死第二次!”
  阿梅丽勉强扯了扯嘴角,对于弟弟难得的安慰,低压的情绪稍稍好了些。
  “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死人复活,很大可能和黑雾有关系,就像死去的尤莱亚那样。”
  “目前逝者归来的例子太少了,仅仅个例找不到复活的规律,我们不能确定是只有镇民才会复活,还是……”说到这,奥狄赛顿了顿,未尽的话语两人都十分清楚奥狄赛说的是哪些人。
  晦暗的光芒在姐弟俩的眼神之间流转,他们皆明白对方心中的意思。
  如果没有意外,之后会出现第二例,第三例,甚至是所有死去的人都会重新回来。
  而在这之前,他们还需要确定裁缝是否还记得他死前的记忆。
  ——————
  “夫人。”老仆带来了墨绿色的发带。
  他将发带放在阿诺的面前,还未收回去的手区别于那张恐怖的脸,格外年轻,这让意外瞥见一眼的八爪鱼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怪老头还挺会保养手的哈……
  阿诺随意扎起头发,起身冲着“罗埃尔”招了招手。
  八爪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来到了阿诺跟前。
  那张脸倏忽在眼前放大,近在咫尺的阿诺弯了弯眼睛,“罗埃尔”忽然一疼,脸颊处传来微凉的触感,
  阿诺扯了扯男孩的脸,松开后留下两抹泛红的指印,勾了勾唇,丝毫不觉得自己欺负未成年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撸着男孩的脑袋,“走吧,今天我们来探索一下这座庄园的秘密!”
  说着,他拉着男孩向未被黑雾入侵的地方走去,留下大厅里站在原地的仆人。
  ——————
  “是的,我的确已经死去,溺死在萨纳河里……”
  重新回到家中的裁缝长叹了口气,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缓缓道出。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回来的,死亡的记忆很痛苦,只是突然有一瞬间,我又重新拥有了意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了……”说到这,他忽然噤声,小心地瞅着面前这对镇上最不可得罪的姐弟俩的面色。
  阿梅丽神色不耐地说道:“躺在哪里?快说啊!”
  裁缝诺诺地点头,道出那个地点:“是黑雾林……”
  阿梅丽面色一变,下意识看向奥狄赛。
  奥狄赛的面色并未有任何变化,他看了眼裁缝道:“然后呢?外面全是黑雾,你是怎么出来的?”
  黑雾林一到夜晚便会被黑雾笼罩,寻常人进入后不出数分钟便会迷失方向,只有点上火把,才能依稀分辨周身一米的视野。
  而此刻除了黑雾林,整个小镇都被黑雾笼罩,裁缝醒来后究竟是如何走出了的?
  “黑雾?”裁缝诧异,转头看向紧闭的窗户,并不能看出屋外的景色,他回忆起回来时的方向,“我记得,今天的雾不大,我顺着方向,没一会儿便找到了自己的家……”
  奥狄赛皱着眉,雾不大?
  他看向阿梅丽,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流露出警惕与困惑。
  今天雾气依旧浓郁,他们举着火把才能在雾中行走,不然连一点方向都辨认不了。
  这对于奥狄赛来说,这是个坏消息。
  几乎能直接将死者的复活与黑雾联系了起来,若是这群死者存在害人的心思,活人一旦踏入雾中,便如入瓮的蝇虫般。
  眼前的裁缝有些惴惴不安,他一如其他镇民那般,畏惧着奥狄赛与阿梅丽。
  而姐弟俩无法从裁缝的面上看出异样,只能暂且按捺住心中的危机感,离开了裁缝家。
  浓稠的黑雾里,橘红的焰火如微弱荧光,跳动着。
  奥狄赛举着火把,与身旁的阿梅丽小心走在三两人群中间。
  周身的黑雾似有实质般,如墨色的蛇潮在半空中翻涌流淌,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压抑感让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压上了一坨秤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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