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提到吴庆后话题氛围变得颇为沉重,他便不好再提自己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思,只能回过去一个“嗯”,随后收起手机低头沉思起来。
昨夜施淮雨骤然晕倒后,他陷入了六神无主的混乱。周围其他顾客也被他惊骇的表情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便衣医生当即就跑过来要帮忙。
那医生冲上前时踉跄了几步,弄得胚胎省队众人不由也惊慌起来。许多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双目紧闭皮肤惨白的少年,眼睛的主人们屏吸凝神,生怕听到什么不想要的结果。
现场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那医生却只是在前前后后检查过一遍后不疾不徐地说道:
“没什么,喝多睡过去了。带你们朋友回去睡一觉,醒来后进行点酒品教育。”
说罢,医生头也不回走回了人群。胚胎省队众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他们本就被“施淮雨打架那么凶”这件事狠狠震撼了一把,再对上这么一个奇葩结论,心里简直是一片混乱。郭旭甚至抓住一旁黄诚的袖子摇了摇,满脸疑惑地问道:
“喂,黄诚,咱刚才应该都是醒着的吧?”
黄诚头顶同样飘满大大小小的问号,闻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非常迷惑。
接着,本就一头雾水的他们便见孟景桥小心翼翼伸出手,试了试闭眼少年的鼻息。
胚胎省队其余人:???
他们这俩学霸今天是集体喝高然后把脑子喝没了?怎么干的事一件比一件怪?
孟景桥一开始并未觉察到这一行为的奇怪之处,直到那少年平缓呼出的鼻息打在自己骨节分明的冰凉手指上,他才觉察到自己所作所为的古怪与离谱。
喝过酒的他收回手,心里石头落下后才后知后觉觉得有些不自然。
之后便是一番混乱的转移。附近民警赶来后,不由分说将混混和几个高中生全部抓进了派出所。
未成年打架理论上要第一时间通知监护人,张峋宇却在这时忽然出现在派出所里,对民警解释了半天“他们都是我的学生”,随后挨了民警大叔好一顿教训。
当时情况实在太混乱,混混的骂声、老师的解释声和旁边另一伙人吵家庭纠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一乱之下就让他们把“赶紧把施淮雨父母整过来”这番事给整搁置了。
昏睡的少年于是被安置在一间房间的小床上,其他同伴被继续卷入事件。
离开小房间前孟景桥看了看那人身上薄薄的小灰毯子,脱下自己那件蓝白色的神风外套,轻轻盖到了他的身上。
***
听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后,民警明白这又是这个年纪学生常见的团体矛盾。
这个派出所每天都要处理各种大大小小的民事纠纷,民警并不想对此耗费太多精力。见马明已然转醒,其他人身上又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伤,他便挥了挥手让他们自行调解去了。
调解室内于是只剩下两波水火不容的人。以马明为首的几个混混梗着脖子,死活不肯向对面的“书呆子大军”低头。
一开始黄诚还试图和他们讲道理,身穿校服的少年将政治书上的思想品德搬出一筐又一筐。奈何对面人油盐不进,桂飞翔甚至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气得黄诚直接骂了脏。
眼见又一场骂战即将开始,张峋宇蹙蹙眉,走上去拍了拍黄诚的肩膀:
“莫挨忒们废话了,葛我来整。”
(别和他们废话了,等着我来。)
说这番话时,张峋宇用的是方言。胚胎省队几人见自家老师突然切换语言皆是一愣,随后默契地表演出“小弟抱大腿看老大发挥”的表情,等着看他下一步的表演。
张峋宇本就是那种看上去有点痞气的外形,摘掉眼镜后更甚。此时他一脚踩上桂飞翔所坐凳子的边,双目微眯盯着面前三个混混。
好家伙,孟景桥想道。这画面让张峋宇看上去丝毫不像个教物理竞赛的老师,倒像个某条道上的混子大哥。
“小老弟,我xio僧挨你们讲道理么,你们就好好听的嘛。
(小老弟,既然我学生现在和你们讲道理,那你们最好好好听着。)
“一天天拽呢个二五八万呢,认不得呢么还真以为你几个是梦泽老大啦。
(天天在外面装x托大,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你们是梦泽老大了。)
“劳资在梦泽混呢时候你几个小娃娃还认不得在哪叠儿呢,嘎。今天不在这叠儿挨我xio僧葛寺情讲清楚的,我包你几个今天出派出所,明天就横的进克医院收。”
(老/子在梦泽混的时候你们几个小崽子还不知道在哪,懂?家庭不在这里跟我学生把事情讲清楚,我保证你们几个今天出派出所,每天就横着进到医院去。)
说罢,张峋宇唇角勾起一个流里流气的笑。这笑看得桂飞翔头皮发麻,忍不住往马明所在的方向靠了靠,却发现马明也在抖,被面前人不明由来的威慑力给一下吓傻了。
被这番话整懵的并不只有那三个混混。胚胎省队众人心里也是一惊,完全没想到自家老师还能在这种地方发表这种言论。
王阵宇刚在心里默默感慨完一句“峋哥牛x”,就听旁边身穿黑t表情难看的孟景桥极为配合地冷了接了一句:
“所以,你们三个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
在被眼前这个看上去像道上大哥的老师和他手下那窝不知为何莫名能打的书呆子一番审问后,三个混混终于交了老底。
原来是有个名叫崔梅的女人在前几天找上了他们老大,要他们找到孟景桥,不遗余力问出他生父崔光宗的下落。
听到这番缘由后,孟景桥周身就一直散发着看不见的冷气。
他本以为集训结束那天在米线店遇到崔梅只是偶然,一番矛盾后便不会有后续事件发生。结果崔梅居然不依不饶上了,甚至找到他极度厌恶的小学同学来纠缠他。
单纯纠缠他就算了,他们居然挑胚胎省队很多人在的时候下手。
“施淮雨被卷入冲突”这件事无疑是雪上加霜,让孟景桥本就阴郁的心情变得愈发糟糕,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崔梅,然后把某些事弄清楚。
见孟景桥又板起一张和初见那日如出一辙的冰山脸,原本最爱叽叽喳喳的李河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戳着身旁戴上眼镜重新恢复成熟老师样的张峋宇小声道:
“峋哥,孟哥看上去好像很不好……”
几个学生看得出来的事,身为老师的张峋宇自然也看得出来。他伸手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背,交代道:
“天有点晚了,你们几个先回家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你们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说的“你们”自然不包括旁边某台人形制冷机。在将其余六人送出派出所后,他转身看向身旁那个高自己小半个头的男生,轻轻叹了口气:
“行了,别想了。话说你同桌他家长怎么还没来?你们通知他们了吗?”
话题移到这里,孟景桥冰冷的表情出现了些许裂纹。
刚才离开小房间时情况太过混乱,于是老师以为学生找了家长,学生又以为老师找了家长,结果就是施安之和苏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儿子在外面打架了。
看到孟景桥懵圈的眼神,张峋宇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睛一闭语气中满是吐槽:
“得,感情推来推去全整忘了。那我去找警察要个他家长的电话,然后我们送他回家吧。马上也快十二点了。”
孟景桥一言不发点点头,与张峋宇一道朝小房间所在的方向走去。
其实离开小房间时他有考虑到这点,但当时其他人焦头烂额,而他已大致猜到雷厉等人的来历,此时心理状态非常不好。
他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发现他人淡忘后便选择沉默,悄悄满足了一点自己的私心。
他知道这件事做得不对,但他控制不住。
家庭的不幸是他最害怕的东西,再度被迫面对此事后的他难受得快要窒息,只有待在那个曾经保护过他的少年身边才能让他稍好一些。
两人带着冷气走了挺长一段路,孟景桥才喉结滚动,极为艰难地开了口:
“峋哥,可不可以帮我个事?”
“嗯?”
“就是在这件事里,您可不可以暂代一下我的家长?”
这个奇怪的要求明显让张峋宇惊了一下:“怎么说,你家长不方便吗?”
身着黑衣的少年微垂着头,眼底情绪在派出所冷白色的灯光中显得晦暗不明。他的身材高大却又单薄,不禁带给张峋宇一种他此刻弱不禁风的错觉:
“其实您应该看过我的信息……我是单亲家庭,我妈妈常年在外省打工,家里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身体都有点不好。这件事可能跟我生父有点关系,在弄清事情原委前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联想到先前浏览集训营学生资料时看到的内容,张峋宇不由眸光一动。但他又很快想到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