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鉴于崔梅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民警没法处理她报的案,随口劝和几句就放两个当事人回家了。孟玲并未理会前小姑子放下的狠话,名为麻烦的暴风雨却只是刚刚开始。
「未知号码:崔光宗,你在我司欠款属实,将被纳入华国公民永久失信名单。我司很快会对你提起诉讼,届时子女就读将受到影响!18点前还款撤案,退订回t」
「未知号码:崔光宗,欠钱不还你良心真的安吗!事情一直恶化你真受得住吗,让子女爱人和你一起受罪,你就不怕遭反噬吗!你这种人迟早会下地狱,九死不得超生!」
“你好,请问你认识崔光宗吗?资料显示他是你父亲,如果联系得上,那麻烦你快催他还钱,不要逼我们直接上门!”
“你叫崔重云吧,崔光宗是你老爹!快告诉你爹赔钱,不然老/子连你带他一起收拾!”
……
带有威胁意味的短信和电话裹挟着无边恶意侵入母子二人的手机。孟玲黑着脸给营业厅拨去一通又一通关于信息泄露的投诉电话,催债人却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让相依为命的孤儿寡母感到无比压抑。
刚上初一的孟景桥每天过得诚惶诚恐,分不清到底是谁错的更多——是赌/博欠债的吸血鬼生父崔光宗,还是死缠烂打的地下黑暗高/利/贷。他只知道这样的信息吓得他和孟玲神经紧绷,连续好几年都睡不好觉。
那时的他甚至不敢接电话,生怕一接起就是催债人凶狠的威胁与催促声。
可是凭什么呢?崔光宗犯下的错误凭什么要他们承担?
在呈远生活了六年,他们一家三口用的一直是孟玲在外打拼赚的钱,崔光宗不仅一事不做还用背叛和暴力伤害家人。都这样了,他和孟玲凭什么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但黑白通吃的催债人不管这些,他们需要的只不择手段从崔光宗手里拿钱。孟玲和孟景桥曾是崔光宗最亲密的家人,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而这样无休无止的电话轰炸,在那年冬天转化成了真实可感的暴力攻击。
那年孟玲从十一月开始就去杭城出差,年迈的外公外婆来到神风中学旁的出租屋对孟景桥展开照顾。而在某个雨幕厚重的放学时刻,独自走出校门的孟景桥看到几个熟悉的人。
“喂,姓孟的。跟你那个妈在城里浪这么久,还记不记得你厉哥啊?”
和小学很多时候一样,一身杀马特造型的雷厉插兜站在一众小弟前方,满脸都是嚣张而讨打发中二神色。男孩子进入初中后常出现的疯狂发育让他很快长成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脸上贱兮兮的表情却是一点没变。
见雷厉等人出现,孟景桥面上闪过一瞬惊恐的诧异。
他不知道“霹雳帮”这群不良少年是怎么找到神风的。也许是某个催债人顺藤摸瓜找上雷厉告知了他的信息,但具体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这群欺负别人惯了的人,一旦见到曾经的霸凌对象,心中恶念就会野火燎原般重新点燃。这时受害者问什么都没有用,他们眼中只有动物最原始的暴力冲动。
“卧槽好大的雨……姓孟的你有种别跑!”
大概是由于从小受到父权社会男尊女卑教育的原因吧,雷厉等人一直觉得孟景桥改随母姓是件非常值得嘲笑的事。因此就算孟景桥本人从不觉得自己的姓氏有问题,他们也爱一口一个“姓孟的”地叫,似是觉得这是一种侮辱,想从中得到几分精神胜利式的快感。
在这样蛮不讲理的叫骂声中,刚进初一的孟景桥被迫在暴雨下的蓝花楹大道上拔足狂奔。会聚成串的冷雨重重砸在他身上,让他心里充满恐惧的绝望。
那天的雨下得好大,他的天好像也要塌了。
幸好,他没能被雷厉追上,他生命中的一切也没彻底倾塌。因为他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冬夜,遇到了手持透明雨伞的言信少年施淮雨。
然后他被带到了言信中学初中部,神风班主任又开车过来接走了他。
那位教化学的女老师是他读书十一年遇到最好的一个班主任,孟玲出差在外,她便跟孟景桥的外公外婆一起处理了这件事。那群混混被强制送回位于呈远的普通初中,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
那夜的经历成了孟景桥生命中一个无比重要的拐点。他不仅在心里对那言信少年种下一颗念念不忘的种子,也下定决心变得更强保护自己。于是他去学了格斗擒拿。专业的学与练非常有效,进入神风高中后的孟景桥重获新生,再遇到雷厉时拥有了将他们彻底放倒的能力。
他爱与爱他的人依旧站在他身边,他却再不用倚靠其中任何人的庇护了。他可以保护他们,保护对自己重要的人不受伤害。
如今的他不再是被人欺负后只会忍气吞声的崔重云,而是爱恨分明、行为果断的神风中学高中生,孟景桥。
第70章掌心温度
听孟玲叙述完孟景桥不为他所知的童年过往,施淮雨怀着复杂心情走到病房窗边。
太沉重了,孟玲今天说的东西实在是太沉重了。他早就隐约料到孟景桥家庭情况不大好,却未想到真实故事会这样让人难过。
今天的梦泽夜空不算晴朗,厚重的白云压在漆黑天幕上,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压抑。他正望着窗外的市一院景象大脑放空,就听身后少年忽然叫了他一声:
“同桌。”
负伤在病床上躺了好多个小时,孟景桥的声音这会听上去有点儿哑。施淮雨闻言忙回头,看到那人睡在枕头上偏过脑袋看向他。
不同于以往剑眉星目锋芒毕露的神情,这会儿的孟景桥眼中隐约带着迷蒙的水光。施淮雨抬腿走到他床边坐下问道:
“你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孟景桥在跟陈厚搏斗完后伤得不轻,因而现在还没法太大幅度地活动。他只是伸手轻轻搭上施淮雨放在白色被子上的手:
“现在还好,活过来了。”
神风少年手心暖和的温度突然传来,让施淮雨的心不由一跳。他忙开口解释道:
“孟阿姨和我妈刚刚一起出去了,要不要帮你按铃把医生找过来?”
躺在床上的人先微微摇摇头,随即捕捉到施淮雨话中某个关键词:
“‘孟阿姨’?我妈来了?”
“嗯,你班主任下午把她找来的。她很关心你,刚在你床旁边守了好久。”
父亲出轨、母亲常年在外地打拼挣钱的经历让孟景桥对家人的感情变得非常奇怪。听到这话后他眼波微微一动,情绪复杂道:
“这样啊……那你怎样?那家伙把你伤得重不重?”
“还好,我只是看着恐怖,医生处理完就没事了,现在还能下地走走。”
“你没事就好,下午吓到我了。”
说到下午的事,后怕情绪就在施淮雨心里蔓延开来。窗外明月好不容易从层云中探出头,朝人间洒下一小片淡淡的光。他下意识看着孟景桥蹙了蹙眉:
“别担心我,你还是自己小心点儿吧。医生说你为了跟陈厚打架被他捅了好几刀,那会都到巷口了,你就不能直接跑吗?”
言信少年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带着隐藏不住的担忧与关心。孟景桥闻言无奈地微微叹出一口气:
“不可能,我不会放你和那家伙单独待在那条巷子里。”
孟景桥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事情真发生时做得却毫不留情。当时连穷凶极恶恶意满满的陈厚都被他狠狠吓到了,发现刀子白进红出毫无用处后感觉自己活见了鬼,这才一失神被夺了武器。同伴受伤后的神风少年似是失了人性上最后一把锁,浑身爆发出孤注一掷不回头的可怕能量。
想到民警之前的说法,施淮雨变得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但外面那么多人,就算报不了警,你跑出去也不会伤那么重,硬碰硬不值得的。”
“不行,我担心你。”
孟景桥的声线本就低沉,加上昏睡初醒后新带上的几分沙哑,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富有磁性起来。听他这样说出一句沾着若有若无暧昧味道的话,施淮雨不由呼吸一滞。细细密密的愉悦如暖流般跑遍全身,他出于私心悄悄将被孟景桥压着的手翻了个面,换成一种手心相对的亲密姿势。
在他改换动作后,孟景桥的表情似乎有了一瞬怔愣。心里有鬼的施淮雨不敢细想,忙换上副严厉语气继续道:
“那也不行,你不能因为担心我就不在乎自己。陈厚那么疯还拿着刀,你那样冲上去跟他打,万一打出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听他说完这串,孟景桥不由失笑:
“你知道吗,你这话说得很像我妈。小时候我每次犯事,她都会这样训我。”
孟景桥的手掌宽大而又干燥,即使卧病在床也能通过牵手带给人非常强的安全感。不知是不是施淮雨的错觉,打趣说完这句后,孟景桥似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热意于是立刻爬上他的耳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