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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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临时转场的八卦在已然混乱不堪的高三学生里不胫而走,王倩在理综大办公室那番官味十足的话被两个路过交作业的别班课代表听到,消息没几个课间便在整幢致业楼里炸开。三楼的廖凌海和四楼的黄诚在前往五楼的楼梯间里碰上,前者愤愤不平道:
“我靠,你们王倩是吸甲醛吸变异了还是怎么说?致业楼好不容易才变得没啥甲醛味,但是中间那幢才刚刚盖好啊!”
“也还成吧,这里后面的马路实在是太吵了。但再去行远楼确实烦,我们这些学竞赛的这下是三幢楼的空气都去净化过了。”
黄诚一直是很护自班班主任的,现在再帮王倩辩护却也觉得底气不足。许多师生进入高三后又都容易性情大变,从来温和风趣的王倩就在开学后狠狠骂了理七同学好几顿。因而他的话锋到最后也转向抱怨,然后和廖凌海一起踏上致业楼顶层。
理九、理十、理十一三个班对再次搬楼这件事意见是最大的,因为他们要从致业五楼把大堆行李拖到行远五楼。五楼走廊现在一片热闹,不少人打开教室外柜门拿着物品往各种地方塞。两个夸楼层而来的男生在理九后门傻傻看了半天,瞧着里面混乱的场景完全不知该如何找到施淮雨。
“嘿,你俩咋来了?”
迷茫无助间,张峋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黄诚闻声惊喜地回头,和廖凌海一人将一沓作业交到张峋宇手上:
“峋哥!您之前不是说冲刺选做作业做了的统一来理九交给施淮雨吗?我们这就来了。”
“噢,是这样啊。但今天搬楼他可能比较忙,你们直接拿给我吧。”
收完两份意料之外的作业,张峋宇发现面前二人还不走,朝他们投去个疑惑的视线。黄诚现在的表情十分慌张,吞吞吐吐半天才终于说出再次完整的话:
“峋哥,我有点怕……最后一次竞赛对我的意义可能比高考还大,但我现在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准备好,万一星期六……”
黄诚话刚说到一半,张峋宇就重重拍了下他的肩。青年神情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负面假设,顺手拉过廖凌海和后面路过的施淮雨道:
“听着,你们都是我省队群的。岭云本来就是竞赛弱省,你们只要保持状态正常去考全部进队完全没问题。我在五楼办公室等你们好消息。”
听到张峋宇这番话黄诚喉结滚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一旁戴着口罩的施淮雨却微微垂下眼,在两位朋友走后朝班主任开口:
“峋哥,今天晚自习我想请假。”
“嗯,怎么了?”
“我这几天感觉有点累,今天白天已经把作业做得差不多了,想趁竞赛前回去补补觉。”
施淮雨这久状态确实不好,张峋宇已经在他物理作业上抓出好几个奇奇怪怪的低级错误了。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问道:
“那你要不要上完第二节课就走?竞赛重要,后面那两节物理课你可以不听。至于行远楼我找其他同学帮你搬。”
今天施淮雨身体实在难受,一咳起嗽就是半天停不下来。他看着张峋宇写满忧心忡忡的脸,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高考物理并没竞赛那么熟,我个男生麻烦同学也不太方便。”
语罢,施淮雨抱着两本教辅从后门走进教室。张峋宇看着他似乎比暑假时瘦了不少的背影,心里某种不祥的预感愈发加重。
现在离竞赛只有三天了,这群他带了一整年的孩子可千万不要出任何事。他想把他们所有人送进这届省队,一个都不能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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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3日下午17:30,苏娴和施安之准时开车到达言信新校区门口。临近高一高二开学校门口终于装上一小排路灯柱,门前地上却还是覆盖着厚厚一层灰。施安之坐在副驾上问妻子:
“小雨不是说他要回家睡觉吗?我们这样突然把他带去医院真没事?”
“你还不懂吗,就小雨那个认真得要命的好学生性子,要不是身体真受不住根本不可能主动要求请假。”
“但他这周六就要竞赛了,我们真要现在去吗?会不会影响到他备考?”
苏娴这下沉默了,双手紧抓方向盘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在职场上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的最强苏总,现在面对言信中学里一堆破事却感受到一股又一股力不从心的无奈。窗外灰白色的云在学校上空仿佛不再流动,只是静静在这片压抑至极的工地上投下阴影。苏娴最终还是凝了凝眸光:
“你说得对,那待会儿问问小雨自己的意见吧。但我还是不放心,十七年来我从没见他状况这么差。我老觉得他可能要把自己逼到极限了。”
女性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苏娴话音刚落,身边手机就叮铃铃响了起来。见来电显示是“言信中学张峋宇老师”她立刻接通,听了两句后却瞬间脸色大变,打开车门一下就冲了出去。
“阿娴?你去哪!”
施安之见着状况有点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跟着拉开车门踩上靠学校一侧的地面。苏娴穿着短靴快步跑向门口保安亭,边跑边向身后人大喊一句:
“快进学校,小雨出事了!”
第120章最后一赛
是日黄昏,梦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您孩子在搬运重物上五楼时忽然晕倒,初步鉴定为劳累过度加中度甲醛中毒效应,没有生命危险但要注意调理。我先给您开点诊断建议,等孩子醒了您再按铃叫我。”
听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说完这样一串,施安之颇为凝重地点点头。走回大病房看到守在儿子身边的苏娴,他将建议递过去冲她摇了摇头:
“小雨没太大危险,但医生说他得静养至少一个星期才能缓解。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有头昏头疼记忆力减退的症状,他……”
“头昏头疼?他星期六就要竞赛了,怎么能现在遇到这种事?”
苏娴几乎是下意识就焦急出了声。她先前从未接触过甲醛中毒这种事,听到这样一个结果只觉得震惊又心痛。施安之面上同样笼罩着厚厚的阴翳:
“嗯。而且我跟医生聊过,他建议出现中毒症状后最好远离有甲醛的环境,但小雨现在才进高三又不能直接休学……”
事实上医生刚才的表现远比他转述出来的剧烈。医生发现中毒下意识以为是家长不负责带孩子进了新装修房,听完事情始末直接被吓出了方言:
“这什么黑心学校啊?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刚装修完的屋子不能马上住,他们挨整所学校呢学生都往以收摆改(他们把整所学校的学生都往里面放)?”
在知道学校是梦泽市大名鼎鼎的言信后,医生面上的表情明显更绷不住了。言信中学在西岭区新开的分校也是今年刚竣工,但那边决策层果断选择让校园晾一年第二年再搬,也不知位于津渡的高中校本部为何会这样离谱。
听施安之叙述着刚才跟医生的对话,苏娴沉着脸给张峋宇发了一条又一条消息。一句“钱可以我出”刚刚发出,身边一直静卧着的少年就忽然叫了一声:
“妈。”
久卧加中毒让施淮雨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苏娴和施安之第一时间搀扶他坐起,跟他大概说了现在的情况。苏娴说她已经联系张峋宇给行远楼教室做每周固定的除醛保洁了,但施淮雨在竞赛前夕忽然病倒的事实的确棘手。
这个时候身体出现问题,这简直是施淮雨在人生前十七年遇到过最倒霉的一件事。他身着条纹病号服在床上坐了好久,期间好几次想张嘴却到最后都没说出话。急诊病房内灯光惨淡,让他的面色也显示出前所未有的苍白。最终,他用手指紧紧攥着白色床单说出一句:
“妈,爸,帮我跟峋哥请下后面两天的假吧。”
苏娴明白他的意思。竞赛对一个热爱物理且辛苦准备了两年的高中生而言太重要了,就算是远在两百多天后的高考现在也得为它让道。苏娴当即就给张峋宇去了电话,施淮雨坐在病床上心里愈发觉得忐忑不安。
太难受了,新校区残留的甲醛在他脑子里乱搅,让他连最近几次周测都考得一塌糊涂。他觉得自己竞赛有点危险,但他必须坚持。
毕竟,这是他热爱的物理竞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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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第41届华国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如约而至。全省各校的竞赛精英齐聚位于龙华区的岭云新秀学校——云凯中学。
云凯校园内绿树掩映,施淮雨却没任何心思欣赏校园风景。三天前的甲醛中毒还没好,他觉得自己太阳穴很痛。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休息够,他每走一步都容易想吐,而且总是很困很困,累到抬不起手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言信这次总共有29个物竞生晋级,学校便把张峋宇和傅琴都派作带队老师,张峋宇先跟言信队拍了合照又将成熟省队聚到一起拍。结束合照后众人将手掌放到一起大喊了一句“成熟省队加油”,然后斗志满满奔赴各自的考场。施淮雨看着面前刺目的阳光,不由觉得脑子变得更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