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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犹豫纠结间,孟景桥紧攥施淮雨手腕的手下意识松开了些许。施淮雨双眼泛红看着神风少年因匆忙跑来而还有些凌乱的额发,忽然就甩开了他的手。但出人意料的是施淮雨并未将人推开,而是紧接着大跨一步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
  “景桥,我好高兴……”
  孟景桥一时有点意外:“什么?”
  “景桥,你考这么好我真特别特别高兴……我男朋友就是这么厉害,你是全梦泽全岭云物理最好的男生。你就应该拿省队第一,只是我……”
  在一把抱住面前人的瞬间,施淮雨的情绪就有点不受控了。现在说到这他声线都不太稳,胡乱摘掉那副圆框眼镜就搂住孟景桥脖子就声音颤抖起来:
  “我……我没办法再跟你一起站在竞赛考场上了……”
  这是句孟景桥从始至终都没想象到的话,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狠狠颤动了一下。他深黑色的眼眸里此刻汹涌着无比复杂的情绪,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只好回抱住施淮雨听他继续道:
  “没事,我真没事……我在竞赛那几天因为学校的事状态一直不好,是怕影响你考试所以一直没告诉你……那天考完笔试我就觉得自己可能不行了,现在这样我早有心理准备,真的……”
  施淮雨怎么可能没事。见面后脱口而出毫不在意的解释恰恰反映出他这会儿的难受,事情发生后少年越是想找一千一万个理由把失败说通,就越是不可能真正完全接受这样惨淡的结果。
  家长可能不明白十七八岁少年人的心理,但同为争强好胜重高少年的孟景桥知道。他们这种学生最在意的就是面子,下意识遮盖伤疤代表的从来不是无感,而是更深层次上的受伤与逃避。
  拥抱是人与人之间能做到最亲密的事,躯体相贴时两颗心脏近在咫尺地挨在一起,交换体温的同时也交换着最真实的情绪和心跳。小区内行道树在风里沙沙作响,他抱着怀里少年看着面前缺乏生气的陈旧小区,鬼使神差就开口说出这样一句:
  “小雨,我们逃吧。”
  施淮雨听到这话有点诧异,稍稍抬起埋在男朋友肩膀里的脑袋。身穿红橙校服的神风少年站在夜色里,身形虽然单薄却已经依稀有了能独当一面的可靠气质。他在黑暗中凝视着远处隐约传来光亮的路灯光点一字一句道:
  “我们逃吧。从这个破破烂烂的现实里逃出去,随便去个什么还不错的地方。”
  语罢,他也不管施淮雨作何感想,一把拽住身边人手腕就朝小区门外跑去。缀星花园门口聚着一个个小摊,卖烧烤卖水果卖各种小吃饮料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穿过一层又一层人间烟火,近乎疯狂地朝着无边夜幕奔跑。
  跑远点,再跑远点。只要跑得够远他们就能逃出去,逃出这让人无法接受的悲剧。
  梦泽是没有像沪江那样四通八达的地铁交通网的,小区出去没多远却就有座公交站。他们猛然撞进马路前沉沉的夜色,见一辆公共汽车靠站停靠便跳了上去。天黑透后的公交车上并没有几个人,光线昏暗的车厢摇摇晃晃向前开去。施淮雨任由孟景桥拽着自己三两下跳进后门后面那两个座位,勉强坐稳后呼吸还有点不稳:
  “这是几路?我们要去哪?”
  孟景桥也不知道,他只是热血上头见车门在自己面前打开就拿出手机刷了卡。白绿相间的长条车辆驶过偶有路灯分布的世纪路,气喘吁吁的少年转头看了看车厢里的标示牌:
  “31路。我也没坐过,终点貌似是梦泽站。”
  梦泽站是梦泽市的火车站,附近有个不小的公交枢纽。关于起点终点站的问题在今夜却变得毫不重要,因为他们现在并没确定想去的地方,只是像孟景桥说的那样想逃走。
  当头砸下的现实太沉重了,他们有点承受不住。哪怕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他们也想和年少时喜欢的人手牵手一起跳上在夜色中极速向前的公共交通,在飞速行驶间获得片刻什么都不用想的自由。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一章虐完就进第四卷,这样对小雨对景桥对读者小天使们都好,结果这段剧情写得我心痛根本没法一口气肝完整段……对不起我的错,在一篇小网文里连续压抑十章已经有点过了,今天双更,七点还有一虐然后就会慢慢好起来[哭]
  景桥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原生家庭和不好的童年经历让他时常陷入怀疑的内耗,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给马失前蹄的施淮雨发消息。但他又是个特别潇洒特别顺从内心也特别重视小雨的少年,所以尽管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还是第一时间来到了小雨身边。
  (我好想在今年百日誓师那天完结正文,但文章还有一整卷而离百日誓师只剩21天……危)
  第124章长夜灯火
  司机在最前方安全罩内无声驾驶,车厢内另外几个上班族垂着脑袋补觉,一排排黄色路灯在并不干净的车窗外飞速闪过。公交车不时会路过亮着霓虹灯光的cbd,青年男女狂欢的声音透过玻璃隐约传来,共情能力一向强的施淮雨现在却感受不到半点高兴。他只是身穿校服默默垂着脑袋,过了很久才用右手碰上孟景桥的手背:
  “景桥,陪我好好待会儿吧。”
  孟景桥没说一句话,只是轻轻翻过手掌和施淮雨右手交握。
  他明白身边人现在不需要任何安慰,在真正的打击来临时旁人说的任何话都会显得苍白。自己要做的只是陪在施淮雨身边,在这场疯狂而绝望的逃离中给予他无声的支持。
  31路驶过一站又一站,机械的到站广播一遍遍放完又一遍遍响起。施淮雨透过镜片看着面前空旷却又狭窄的车厢,只感觉面前一切光影都变得不清晰起来。他觉得自己简直不是自己,垂下头时脑海里会闪过无数个曾经拼尽全力学竞赛的场景,最终却都归于同样一个结果——他的初赛成绩后面并没有跟“省队”两个字。
  但他的实力真是这样吗?孟景桥是这次初赛毋庸置疑的全省第一,可在前个月的省训里他明明是唯一一个在个人成绩上打败过孟景桥的人……
  不对仔细想想,他去年不就是这个成绩吗?排在全省十七离进队差一名。去年初出茅庐的他拿到这个成绩满心惊喜,今年最后一次参赛的他却只觉得“一等奖”三字后面的空白几乎要了他的命。
  不该是这样,他热爱并且辛辛苦苦学了那么久的物竞结果不应该是这样……朋友个个都觉得他跟孟景桥应该代表言风双top斩获省队前二,可谁想过他会连队都进不去?
  无数纷乱复杂的念头在施淮雨脑海里撕扯,他无意识地将孟景桥的手越握越紧。十七年来过得顺风顺水的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窒息,物竞落榜的痛苦和言信中学校领导进高三来做出的一切非人决定交织成一张大网,挡住了他看向前程的所有视线。
  他好像看不到光了。
  人在信任的人面前最容易表现出脆弱,不知不觉间他的脸颊已一片冰凉。从孟景桥手里接过纸巾将眼角泪水抹去,他看着面前隐蔽在黑暗中浮浮沉沉的钢铁森林,忽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
  “景桥,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物理的吗?”
  孟景桥握着他的手,开口说话时语气耐心温柔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什么时候?”
  “初二那年,我遇到位非常好的物理老师。”
  那是2019年的夏天,位于蓝花楹大道旁的言信中学初中部内奔跑着一群又一群身穿黑白校服的欢乐学子。一位瘦瘦的年轻女老师怀抱教材走进初二(21)班的教室,在电教上放出一个ppt:
  “小学时候大家都学过科学课,但很多同学应该没接触过更深层次的物理吧?”
  台下学生纷纷摇头。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心中还没来及生出复杂的弯弯绕绕,抬头望向女老师时眼中都闪烁着兴奋而好奇的光。女老师切换一页演示,演示上放着三张图——一张是一根筷子在烧杯水面上下歪成好几截,一张是积雪的北方路上被撒上食盐,还有一张是两人分立内外推着一扇教室门。
  “说到物理,可能有同学会觉得它是浪漫银河,有同学会觉得它是国防重器,还有同学会觉得它是炫酷科技。这些确实都是物理,也都是各大学物理工作者要研究的内容。但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初中老师,做不到现在就讲这些。
  “我能告诉你们的,是为什么筷子插进水里会变成几截,为什么把盐洒进雪里就能开车,为什么在门把手那里开门会更容易。这些小现象没有航空航天那么宏大,但确实和那些一样,都是物理。”
  听到这,瘦小身体套在宽大校服里的施淮雨双眸不由亮了亮。
  他在六年级就读于言信附小时就被施安之带着看过很多很多科普读本,知道筷子分段是因为折射,盐能化雪是因为降低凝固点,靠外容易是因为动力臂大动力小。全新的问题被老师在第一节课上展开放在所有人眼前,而他早就知道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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