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婴儿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呼吸微弱不会哭,小小的身体显出异样的肿胀,皮肤没有弹性,又硬又肿。
  上心电监护的同时,就连护士长周洁都找不到一根能打的静脉,试了又试,只能看向文浩:“做静脉切开。”
  急诊用对讲机紧急摇来了儿科女医生丁娇。
  丁娇推着保温箱从儿科病房跑到急诊,看到奄奄一息的婴儿,有一瞬间人都是懵的,这……只出现在教材上的“硬肿症”就这么突然出现。
  放进保温箱时,静脉切开已经完成,温热的营养液极慢地滴进婴儿的身体。
  文浩第一次接诊到状况这么差的婴儿,甚至没法判断天数,只能问丁娇:“什么状况?”
  丁娇满眼都是心疼:“硬肿症。”
  更令人难过的是,硬肿症一旦发生很难救回来。
  丁娇习惯性地看向护士长周洁:“病人家属呢?”
  周洁找到魏璋,把要问的都写在纸上,让他去沟通。
  魏璋得到的答案令人绝望,三日前婴儿的阿娘难产死了,方沙城的百姓把所有的柴火都集中起来,努力不让婴儿冻着。
  但沙尘暴来了,刮开了屋顶,百姓们没办法只能轮流用自己的体温来保暖……可是缺衣少食又狂风大作,大人的体温也维持不住,新生儿的哭声越来越弱……
  急诊的医护们听了直叹气,可是送来就已经是重度硬肿症了,已经出现器官衰竭,没有什么办法。
  十分钟后,丁娇宣布新生儿死亡。
  魏璋艰难地说了最后一句话:“神卫长第三任妻子,三任都是难产死的;这是他第六个孩子,嗯,现在他一个家人都没了。”
  医护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任妻子六个孩子一个都没活吗?
  大郸的医疗卫生条件和水平这么差?!
  第17章 恶液质
  因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病人需要抢救,急诊蒋主任与护士长商量以后决定,把抢救大厅病情平稳的病患,全都转到急诊二楼的留观室。
  这样,可以把抢救大厅的床位全都空出来,准备迎接新病人。
  医院是最讲究科学的地方,同时又有某些不可言说的玄学,第一位病人就抢救无效,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将近二十位病患要移去留观室,是不小的搬运量,有许多事情要做。
  医生们把龙卫病患们往二楼转移。
  周洁带着时萱和其他护士们,抓紧更换床上用品,补充消耗品……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随时准备接收新病人。
  就在抢救大厅人来人往、穿梭不止的时候,十三皇子赵鸿走到保温箱旁,望着做好尸体料理的小婴儿,被装进相对过大的尸袋,两点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金老和魏璋在治病救人方面帮不上什么忙,倒是有更多时间观察赵鸿,然后就发生了大家互相观察的尴尬。
  赵鸿走到金老面前,特别黑的眼瞳还蒙着薄薄的水汽,神情带着说不出的哀伤,恭敬地问:“金老,请问飞来医馆的孕妇难产多么?胎死腹中的多么?夭折的多么?”
  金老被难住,这问题超纲了,拿出对讲机:“妇产科吗?有个问题,目前产妇死亡率、新生儿死亡率是多少?”
  对讲机那边传出谭主任的声音:“金老,最新数据统计,孕产妇死亡率是15.1/10万,新生儿死亡率是3.1/1000。”
  金老仔细考虑后才翻译给赵鸿,希望他能听明白。
  赵鸿后当场石化,整个人像被震惊得灵魂出窍一样。
  魏璋与金老低语:“这孩子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金老清了清嗓子。
  赵鸿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急切地抓住金老的手:“真的吗?可是,父王的孩子们也只活了一半啊!父王的嫔妃们难产而死的十五位,包括阿娘。”
  一瞬间,魏璋和金老有些不忍,高度发达的现代医疗水平和技术,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降维打击。
  帝王的孩子夭折率这么高,妃子难产死亡率这么高,大郸的情况未免也太惨烈了。
  金老想了想,又问:“大郸平民百姓分娩也这样?”
  赵鸿闭上眼睛,神情更痛苦地点了一下头。
  短暂的沉默后,赵鸿离开抢救大厅去医院西边看有没有新病人,魏璋和金老留在大厅里准备翻译。
  奇怪的是,抢救大厅的病患们都转移完毕,医护们连治疗护理记录的文字工作都做完了,第二位病人还没出现。
  又过了半小时,随着推车轮的轻响,抢救大厅的自动门打开,推车上是位头发灰白、一时分不清男女的伛偻老人家。
  随着病人越来越靠近,戴着口罩的医护们闻到了难以言说的异味儿,一阵阵的,很快就充满了整个大厅。
  从推车移到1床时,医护们都怔住了,怀疑自己刚才抱过来的是不是一堆衣服,而不是一个真实的病人。
  赵鸿向金老介绍:“这位女子二十有二,三个月前难产,胎死而她侥幸活着,一直发热出血,毫无食欲……”
  ???
  !!!
  1床病人才22岁?
  医护们粗壮的神经再次受到了重击。
  护士长周洁抱起病人进了急诊内科诊室,站上了健康秤,又抱着病人小心翼翼地放回1床,替她换好病号服后又看向时萱:“体重31.4kg,身高约一米五,体温38度。”
  时萱在病人评估表上刷刷地写,病人“极度消瘦”……
  池敏拉上床帘,在周洁的帮助下替病人查体,感觉在检查一具活着的骷髅,两眼空洞,头发稀疏而灰白,两颊凹陷,骨骼上仅包裹了薄薄一层皮肉,身上共有十三处褥疮,也是恶臭的来源。
  时萱给1床病人建立静脉通路,花了不少时间却找不到一根可以打留滞针的血管,最后在周洁的帮助下才穿刺成功,两人连拍带挤压,终于凑够了血生化、血常规等检查项目需要的血量。
  在此期间,病人都毫无反应,任人摆布。
  急诊是最真实也最残酷的地方,急诊医生们经常一眼就能推测出病患的愈后,很明显,1床病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接下来的病情发展可能会让人非常头疼。
  文浩开了静脉营养能量合剂,与池敏一起查体后,又叫了妇产科会诊。
  十分钟后,妇产科女医生裴莹走进抢救大厅,问:“几床?”
  “这里!”文浩掀开床帘招呼道,“难产后并发症。”
  裴莹掀开薄毯时倒吸一口凉气,这病人怎么瘦成这样?瘦成这样还能活着?还有,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褥疮的病人。
  不论对医护,还是对病人,都太难熬了。
  赵鸿见围在1床旁的医护人员越来越多,每个人都专注地观察或思考,从不因为素昧平生、也不因为1床病人身上的异味,显露出半点不耐烦或厌恶。
  不由的,他想到了阿娘难产那日,围在她身旁的御医们窃窃私语,带着各种考量和算计的眼神,让他小小年纪第一次体会到不寒而栗。
  一整套检查流程下来,裴莹说出自己的判断:“产道撕裂、反复感染、持续发热、褥疮感染、恶液质样貌、病人神情淡漠、心跳呼吸脉搏都十分急促……下个病危通知书。”
  这种病人能救回来的机会少之又少,但偏偏病人的求生欲还很强,在静脉补充了营养液后,心跳呼吸脉搏都趋于稳定。
  一时间,医护们喜忧掺半,喜的是病人年轻、求生欲强;忧的是病人恶液质,连带内里的脏器有多种损伤。
  这位病人就像深秋时坠在枝头颤抖的落叶,要掉不掉,但当一阵风刮过,掉得飞快,病人很可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裴莹看了看自己的小圆手和胳膊,再看1床病人的爪形手和只包了层薄皮的胳膊,落差大得惊人。
  裴莹微微叹气,如果是现代社会遇到这样的病患,肯定非常和善地暗示病人家属,尽快做好准备。
  第18章 不能再等了
  文浩反应最快,拿起对讲机塞给魏璋:“转告神卫们,救人如救火,不论什么样的病人抓紧时间送上来,越快越好!”
  急诊尤其是抢救大厅,天天和阎罗抢人,争先夺秒地抢,看谁更快。
  可谁能想到,又等了半小时,第三位病人送进抢救大厅,是位营养不良伴腹泻的孕妇,刚十八岁,脸庞和四肢都很瘦小,肚子挺得很大,衣衫很薄,口唇都冻得发青。
  建立静脉通路、上心电监护,医护们正要散开的瞬间,心电监护发出刺耳的报警声,显示心跳呼吸骤停。
  几乎同一时间,恶液质的病人情况急转直下,守在一旁的裴莹立刻开始抢救。
  可两名病患,心外按压无效、静脉推注药物无效……经过半小时抢救,也没能救回来。
  文浩和裴莹只能咬着牙宣布死亡时间,每个字都说得那么艰难。
  抢救大厅里一片死寂,医护们心里五味杂陈,不管是因为寒冷而得硬肿症的新生儿,还是产道受损继发感染的产妇,又或者是眼前这位孕妇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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