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是,邵师。”赵鸿更加恭敬,心里的不安和惭愧却越积越多,飞来医馆的医师们这样大度能容,反而显得自己特别无知。
  下一秒,赵鸿看着邵院长手里的普通饭盒又楞住了,身为飞来医馆的馆长,为什么吃得最差?不该吃得最好吗?
  邵院长以为赵鸿又有什么事:“还有什么疑问?”
  赵鸿第一次觉得提问需要勇气却还是问了:“邵师,您的盒饭是最简单的,还不如我的。”
  邵院长乐了:“我脂肪肝要减脂,真的,快吃吧,食堂也要下班。”
  赵鸿脑袋里又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观念里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飞来医馆就这样不同?
  魏璋却看出来了,因为自己也曾经有过同样的困惑和不解,但这事需要赵鸿自己去琢磨和比较。
  吃完晚饭,忙碌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但夜班的医护们还在各自的岗位上辛勤工作。
  赵鸿洗漱完毕,躺在门诊大厅的地铺上,望着熄灯后不再那么亮的穹顶,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呆光。
  跑了大半天,明明已经没有力气,上下眼皮也打架得厉害,可大脑却特别清醒,不知道为什么,仰躺的赵鸿翻了个身,改成趴睡,就那么盯着外面的路灯。
  外面的路灯很亮,路灯旁的树影摇曳,不知道为何看起来像十年前那晚的烛光,也是那么高,摇得那么厉害,也和那晚一样有点热。
  不,那个屋子更热,因为还有火盆,一时间,赵鸿恍惚地分不清现实和回忆:
  很热,汗水粘在脸上、颈子和后背,薰香的气味很浓,浓到呛人却盖不了浓重的血腥味,赵鸿也是这个姿势,只是悄悄地躲在阿娘床榻对面的柜子后面。
  有很多人在说话,说什么却听不清,却能听清阿娘低低的哭泣……
  一切都停在这个瞬间,哭泣声充斥赵鸿的耳朵,徘徊不去……
  第二天清晨,赵鸿迷迷糊糊醒来就觉得大事不妙,冲进盥洗室后,满脸沮丧地捧着洗漱用品出来。
  没错,被崔主任说中了,纸尿裤又一次满了。
  赵鸿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医者父母心”的意思,昨天闹了那么大的误会,崔主任不怒不愠,反而担心他的病情会反复。
  “十三皇子,您怎么了?”龙卫长小声地问,“哪里不舒服?”
  “无碍。”赵鸿迅速调整好心态,拿出普通话教材开始晨读,同时又忍不住琢磨,这样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以后都不能负重和骑马?
  早知道,昨天直接问清楚多好;不,只有飞来医馆是可以直接问的地方。
  赵鸿收拾好地铺,像往常一样找邵院长聊天,聊天结束以后,忽然想起躺在急诊外科诊室的宁侍郎。
  走进诊室,就发现宁侍郎正撑着推车的护栏,慢慢地起身,旁边站着一名礼部最低级的官员,小心翼翼地护着:“宁侍郎,小心。”
  宁侍郎撑得吃力,好歹还算稳当,哪知一抬头就看到了赵鸿,立刻就想把之前欠的礼数给补上。
  赵鸿立刻出声阻止:“宁侍郎,在飞来医馆不必拘泥于小节,不用行礼。”
  宁侍郎赶紧低头:“谢十三皇子体恤。下官正准备写书信发去国都城,耽搁太久怕晋王秦王殿下怪罪。”
  赵鸿的视线扫过宁侍郎和陆淳最后停留在诊室墙上的电子挂钟,忽然有了个念头:“宁侍郎,等某两刻钟。”
  “是……”宁侍郎应下,等赵鸿离开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大郸的掌权人是晋王和秦王,自己没必要听十三皇子的。
  赵鸿离开诊室,再次找到邵院长:“院长,飞来医馆处处领先大郸,不知你们可有天文卜筮官?”
  邵院长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官?”
  赵鸿“天文卜筮官”说的是大郸语,随后换了种问法:“邵师,请问飞来医馆可有夜观天象、预判云雨之人?”
  “天气预报啊?”邵院长想了想,又问,“你想做什么?”
  赵鸿的眼睛很亮:“某想知道最近会不会下雨?如果会下雨,就不用燎祭,节省下来的钱财人物可以做许多事情。”
  邵院长从口袋里掏出《人才统计表2.0》迅速找了一遍:“你先回门诊帮忙。”
  赵鸿难以克制地激动起来,这是真的有吗?
  ……
  与此同时,医院西门的移动梯再次放下,昨晚回到方沙城临时营地过夜的宁家一行人,迎着朝阳的光,走进飞来医馆。
  门诊大厅里,金老、魏璋和赵鸿,门诊护士长金燕和导医们也已全部就位。
  而眼科花主任又安排五名医生,吃完早饭,像往常一样准时到达门诊,诊室门打开的时候。
  眼科护士长也和魏璋一起,开始给病患们“流水线滴眼药水”。
  金老和赵鸿在门诊三楼的各个诊室里来回帮忙。
  眼科医生与“眼结石”的战斗再次打响。
  没多久,邵院长的对讲机响起:“邵院长,水箱里的水还能坚持48小时。”
  邵院长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大步走回门诊大楼,看着忙碌的眼科诊室,又看向静养中的神卫和龙卫们,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医院有这么多出色的医护人员,还有愿意出力的病人和家属们,作为院长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第37章
  国都城长信宫
  二月初六朝会时,文德殿内的格局已经变了,最高位的两个位子只剩一个,晋王虽然还穿着晋王袍,但言行举止已经是一国之君的风范。
  而晋王本人就很“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他温和的笑脸后面,藏着什么样的用心和企图,哪怕是秦王出事之前都是这样。
  但也是秦王出事的那日,群臣尤其是元老重臣们看出一些端倪, 尤其是秦王血流不止、惊恐万分之时, 晋王那张格外温和的脸庞, 没能掩饰掉眼神里的残虐和喜悦。
  外露的眼神转瞬即逝, 可重臣们还是心头一凛。
  秦王意外去世后有许多事务要忙,即使晋王之后的应对都无可挑剔, “晋王谋害秦王”的流言还是像风一样刮遍长信宫以至整个国都城。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 但有时谣言起于智者, 因为这则流言起于长信宫内。
  愿意相信和传播流言的人,是因为本身就有那样的想法, 属于一拍即合。
  秦王意外去世, 最震惊痛心的自然他阿娘,最受先帝宠爱的淑贵妃, 本来运用家族势力替儿子谋划,只等一朝上位尊为太后。
  可万万没想到,儿子忽然就这么没了,几十年的筹谋泡汤,听到消息当场晕厥。
  哪知道好不容易醒来,就是“二月二”挑野菜的日子,御花园里嬉笑玩闹好不热闹。
  好不容易才醒来的淑贵妃发现,床前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想到此前自己偶尔有个风寒,前来探望的人连卧房都挤不下,礼物更是动辙堆半个库房。
  现在,热闹了几十年的宫殿,一夜之间就凉透了。
  悲痛欲绝的淑贵妃,望着铜镜里迟暮的自己,原本只是有些许白发,已然灰白,眼神也黯了,但心不能死,就算死也要让敌手痛上五分。
  先帝撒手,儿子死了,再没有能让淑贵妃忌惮的人。
  晋王的阿娘是明妃,不如淑贵妃得宠,但母凭子贵,现在是后宫里众星捧月的第一人物,偏偏“二月初六”是她的生辰。
  “二月二”的热闹在御花园,“二月六”的喜庆在明妃的春禧殿里,
  淑贵妃素装大礼前往,被女使和内侍婉拒在殿外,还是听到消息的明妃命令放行,才能进入平日都懒得进的春禧殿。
  春禧殿热闹极了,有花样频出的百戏表演,有乐师斗乐,舞伎群舞……
  淑贵妃一身素衣在百花争艳的妃子里格外扎眼,在笑意盈盈的群贺声里横眉冷对,又拿出令人咋舌的厚礼,又在晋王下朝赶来祝贺的时候,用一枚金簪挟持了明妃。
  满堂皆惊!
  这枚金簪是先帝所赐,后经工匠改制,簪子尖锐,在众目睽睽之下,划破了明妃的右颈,殷红的血珠一颗颗沁出,汇成细细的血线,滴落在衣襟上。
  妃子们花容失色,纷纷怒斥淑贵妃。
  淑贵妃嘴角微扬,和颜悦色地与晋王对峙:“调查秦王之死,或者让明妃去陪秦王,选一个。”
  即使这样的生死时刻,晋王都未有分毫的慌乱,镇定自若地问:“淑贵妃可有调查秦王之死的合适人选?”
  淑贵妃挟持明妃的手劲丝毫未减,不慌不忙地要求:“前刑部尚书梅敬竹。”
  晋王嘴角向下:“淑贵妃,梅敬竹六十二因病告老,每日缠绵病榻,只怕有心无力。”
  “戚修明。”淑贵妃的手劲不仅没松,还将簪尖更用力地抵着明妃。
  晋王的眼睛微微一眯:“戚修明去年参加围猎,摔下马背,现在半身不遂。”
  “晏敦。”
  “淑贵妃,晏敦因为痰喘病早就不理政事了。还是本王替淑贵妃指派人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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