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晋王殿下并未立刻出迎,而是让众人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一身素衣地出来,迎着阳光,视线先扫过跪了满地的众人,最后才落在等在宫门边的魏国公身上。
  明媚了多日的天空,起初云很白,但很快越来越越多,又大又厚重的云遮蔽阳光,也阻隔了温暖,风一阵阵地刮,越来越冷。
  阴影将魏国公和宫门笼罩成灰色,无论他布满皱纹的脸庞、勉强算得上清明的双眼,以及靠手杖的支撑才能挺直的腰背,由内而外散发着令人婉惜的衰老。
  当年那个纵横沙场、令敌军闻风丧胆,只用一个月时间就击退敌军、收复十一州的魏晁,虎背熊腰的大将军,如今也拄着手杖才能站稳,实在令人唏嘘。
  “见过魏国公。”晋王生得非常好看,一身素衣更是衬得出众惹眼,仿佛自带阳光,外形越出众,视线越令人心惊胆寒。
  跪在地上的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叹,是的,晋王只是说“见过魏国公”却没让他进来,如此傲慢无礼,实在令人震惊。
  魏国公倒也在不在意:“晋王殿下,听说方沙城的祭坛顶飞落一座无名建筑,这可是前所未闻的大事,小老儿前日派人去方沙城转悠了一圈,说是处处神奇。”
  “不知晋王殿下了解多少?”
  晋王忽然伸手:“信来。”
  一旁的内侍赶紧捧着信盒递过来,却不知道是直接给盒子、还是把盒子打开,只是极短的犹豫时间,就挨了晋王一脚,信盒就这么飞出去又掉在地上。
  信盒掉在地上又弹了起来,发出奇怪的响动,盒子没损坏半点,也没被摔开。
  众人已经紧绷到极点的神经,随着声响动摇了一下,视线都盯着信盒,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大郸能做出来的盒子。
  内侍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直接跪倒在地:“殿下恕罪。”
  晋王又是一脚,眼睛却盯着信盒。
  内侍被踹翻在地,疼得蜷缩成一团,冷汗涔涔,又立刻爬起来跪好,顺着晋王的视线看去,再连滚带爬地把信盒捡起来呈上,心里残存一线庆幸,盒子没坏也没裂开。
  晋王接过信盒,试了几下发现打不开,最后在侧边发现一个搭扣,轻轻一摁,盒盖弹开,里面躺着三封书信,一封是飞来医馆邵馆长的亲笔信、一封是宁温书写给礼部尚书的,还有一封是宁温书写给两位殿下的。
  “礼部曹尚书。”晋王吩咐一声。
  曹尚书赶紧起身,到晋王面前双手接过书信,再退回原地,打开书信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晋王先打开邵馆长的亲笔信,信纸雪白得扎眼,最上面是“c市第一人民医院”红字,书信的内容倒是很容易懂,简单概括就是:
  “飞来医馆欢迎国都城的病人去方沙城看病,药费诊费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医馆搬不了,但三日之内会有大雨,不需要燎祭。”
  晋王刚要撕信,魏国公忽然开口:“晋王殿下,能否给小老儿瞧上一眼?”
  晋王脸色阴沉的瞥了魏国公一眼,许久才吐出一个字:“可。”
  内侍立刻双手托信送到魏国公手中。
  而另一边,礼部尚书看完书信后大声禀报:“晋王殿下,礼部侍郎宁温书身体有恙现在无法起身,在飞来医馆医治,身体一经好转立刻回国都城述职。”
  晋王拆开最后一封信,打开以后就是宁温书对飞来医馆的种种描述,最后说了信盒其实是飞来医馆用来装饧和点心的盒子,铁皮制成,图案艳丽而且耐摔,饧吃完后常用来存放物品。
  魏国公看完第一封书信后就发现了问题,这书信的纸笔墨迹都不是大郸能有的,笔迹极细极黑,虽然与大郸文字极为相似,又有许多差别:
  “晋王殿下,另一封信能否给小老儿看一眼?”
  晋王看向魏国公的眼神恭敬不足、嘲讽有余:“允。”
  内侍又把书信送到魏国公手里。
  此时,虽然有许多人,但却静得可怕。
  魏国公把书信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然后爽朗一笑:
  “晋王殿下,二月二前夜,秦王殿下暴毙,今日才二月初六,长信宫内就染了这么多血,别说文官,就连小老夫这样的武夫也觉得不祥。”
  “晋王殿下,您还未登基称帝,凡事留有余地为宜……”
  当啷一声,信盒再次掉落在地,晋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却让众人感觉他的怒火更盛:“本王最烦几类人,倚老卖老也在里面。”
  魏国公毫不在意,眼神慈祥地像看无理取闹的孙儿:“啊,小老儿的意思是,晋王殿下孝心可嘉,悲愤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样将一干人等送上路,太过仓促。”
  “不如,等到明妃发丧那日,好好妆扮,搜罗她喜爱之物,一路歌舞百戏,郑津全家相伴随行直至陵寝……那样才是真热闹。”
  晋王嗤笑:“这样甚好,只是呢,人心向来多变,能保证发丧之日一人不少么?少一人,本王都怕阿娘不悦。”
  魏国公当然知道晋王的打算,郑重其事地回答:“晋王殿下,若当日少一人,国公府出人垫上。若有其他闪失,惟国公府是问如何?”
  晋王意味不明地与魏国公对视,仿佛在估算他这把老骨头的价值。
  魏国公上前一步,但未过宫门:“若晋王殿下不嫌弃的话,小老儿全家相随也行。”
  伏在地上的众臣齐刷刷地起身,惊诧莫明、近乎惊恐地望着魏国公,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晋王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允。”
  魏国公仍然很恭敬:“多谢晋王殿下,请节哀。”说完,拄着拐杖摇摇晃晃转身。
  “魏国公,且慢,”晋王出声阻止,“飞来医馆说三日之内必然有雨,如若不下雨,本王就派禁军踏平方沙城、攻入飞来医馆,意下如何?”
  魏国公既不说不好,也不说好:“若晋王殿下信得过,小老儿可以先去方沙城等下雨。到时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国都城。”
  “燎祭花费巨大,能省则省。”说完就走远了。
  而晋王也拂袖而去,满眼不耐烦,动不动就跪,既然这么爱跪就跪着,只有肚子空了、膝盖疼了才会长记性。
  这些人呐,说到底也是活物,像驯马驯鹰那样驯,很快就能服贴。
  晋王走远了,众臣互看一眼,内心百感交集,至少有那么一点安慰,帝陵峻工还需要不少时日,郑院使全家的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还是魏国公作的保。
  是啊,郑院使还有魏国公出面做保,却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人来保自己?
  可偏偏就在这时,明明走远的魏国公又折回来:“请问晋王殿下,如若国都城有人想去飞来医馆求医,不知殿下是否应允?”
  晋王毫不在意:“允。”
  “多谢殿下。”
  第39章
  晋王踱步回到春禧殿, 招了招手,立刻有内侍小步上前:“盯住梅敬竹、戚修明和晏敦三家,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是, 殿下,”内侍迈出的脚步迟疑一下, “殿下, 若他们离开国都城?”
  “拦住他们。”
  “若是硬闯?”
  “封门。”
  内侍在晋王耐心耗尽前迅速离开,一路急走到御花园才稍稍松了口气, 总说“伴君如伴虎”, 可兽苑的猛虎们只要吃饱喝足都在睡觉。
  然而,等内侍绕着国都城跑了大半圈以后,内裳都湿透了,心惊胆颤地赶来回话,话还没出口,就被一阵风刮了个透心凉:“启禀晋王殿下,梅、威、晏三家像平日一样大门紧闭,无人进出。”
  晋王的眉眼像明妃,仿佛天生带着笑意:“无人进出,还是空宅无人?”
  “回殿下,有人应门和日常打扫,与平日无异,”内侍能在晋王身旁待这么多年,凭的就是事无巨细的调查能力,以及极强的察颜观色,“房前屋后没有车辙印。”
  宁温书信中的飞来医馆着实神奇,可再神奇,医术再高,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
  就算魏国公去飞来医馆耗尽家财,也不能让他多活十年,其他人也一样。
  晋王满意了,挥挥手,又继续守在屏风旁,琢磨把飞来医馆的医者调到太医院来,也不知道这些医者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
  下午六点,天已经黑了。
  门诊三楼眼科诊室的灯都亮着,眼科医生们的“眼结石”战斗的最后一天还没结束。
  医生护焉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边说话边干活两不耽误。
  平时特别安静的诊室却有点热闹,花主任在5号诊室里报数:“我这儿还排2个!”
  “4号诊室还有3个。”
  “3号诊室1个。”
  “2号诊室2个。”
  “ 1号诊室结束!”罗娟眨着酸胀的眼睛,将病患送出诊室,瘫坐在椅子上,“我今天再也不要看到玉米笋了!”
  罗娟是眼科出了名的“快手”,出手又快又稳,就算早结束也已经帮同事们分担了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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