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好些人不由自主地退后,染上疫病可不得了!
  郑院使示意大家都退后并保持安静,戴上口罩,独自替他俩把脉。
  伤寒有个特性,高热时脉搏相对较缓。
  而寻常细菌病毒感染引发的高热,病人的脉搏都会变得很快。
  郑院使反复把握后告诉大家:“他俩因为反复着凉和过度劳累而染了风寒,并非伤寒。”
  在场所有人悄悄松了一口气,又齐刷刷地看着郑院使。
  毕竟这两日的人心惶惶可都是李知州和刘医丞压制的,他们四处奔波的身影映在许多人的心里。
  郑院使拿出飞来医馆的纸笔,沙沙地写了药方,交给随行太医,太医去库房按方取了药材,一并交给厨子:“煎煮成汁,给他们服下。”
  厨子环顾四周,大灶都被占着,一刻都不得空闲,从墙角扒拉出小泥炉,才接过草药包:“是。”
  郑院使又嘱咐:“你们把他们送到温暖又安静的地方,先让他们好好休息,等汤药煎好,再叫他们起来服下。”
  “是!”
  厨子和帮佣把他们抬到书房里,关好门窗,放下帘子,悄悄退出去。
  郑院使又把随行太医和药材分成两队:“来人,带路去悲田坊和城西病区。”
  “是!”
  ……
  郑院使原以为李知州和刘医丞冒雨四处奔忙染了风寒,才起热病倒。
  等他们去了悲田坊和城西才知道,情况比预想得更恶劣。
  滑州城内药铺掌柜、伙计和医师们,将近一百人,都因为看诊、雨天转运病患、分发药材、给病患喂药等等事情连轴转,病倒了一大半。
  没病倒的四十五人,也是艰难硬撑。
  病倒的里面,又有大半起了高热。
  郑院使这次带了三十六名太医,可悲田坊和城西收拢的病患有两千多人,更让人头疼的是,全城还有两百多孕妇临盆在即。
  太医们立刻戴了口罩、穿上仿制的防护衣,接手了两边的治疗,让硬撑的医师们抓紧时间休息吃东西。
  郑院使望着满眼惊恐的病患们,只能默默在心里叹气,这还只是城内的,城外的重病患更多更紧急。
  景佑帝知道智能机的待机时间不长,移动电源充电次数也有限,向邵院长打听到了待机王者——老年机。
  所以,这次郑院使一行人带的全是老年机,反正只需要通话。
  而杨功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带回了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卫河永济渠贯穿滑州城,地势西高东低,因为连续下雨,水位暴涨,城东的四条街坊已经被淹。
  滑州城附近有大河经过,同样因为连续下雨而水位暴涨,伤寒疫病勉强得到控制,水患忽然就近在眼前。
  不得已,杨功只能带领属下去河道旁,准备用河泥灌麻袋,堆筑起更高的防水堤,以免河水泛滥涌入滑州城。
  郑院使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麻了,无奈之下拿出老年机,向景佑帝如实禀报,声音都发颤。
  景佑帝的声音很平静:“孤知道了。”
  郑院使怔怔地望着老年机,还是小心收好,这些都是从飞来医馆借来的,以后还要归还。
  反正人已经在这儿了,医师嘛,看诊治病,救死扶伤,来都来了。
  这样想着,郑院使戴上口罩,捏紧鼻梁两侧,戴上护目镜和防护服,走进危重病患的屋舍。
  悲田坊,城西病区,医师们虽然倒了大半,但被调来的劳力们仍然努力地熬粥、配补液药,不为其他,只希望生病的家人能快些好起来。
  第135章
  月黑风高夜, 方沙城静悄悄,神卫在城楼上巡逻,黑骑在城外营地休息。
  城南屋舍的每扇窗都有亮光, 夜班医护们在临时开辟的治疗室内,看所有人的伤寒报告、血生化和血常规。
  三天治疗下来, 没有新增的伤寒病例。
  萧益和耶律侪等伤寒病人,因为用了退热药和抗生素,又及时补充□□和电解质,日常吃温热流质……身体虽然虚弱,精神却又好了起来。
  虽然四天前在飞来医馆的斜坡上出了大糗, 但不妨碍他们蔑视大郸, 尤其是飞来医馆的医师们全力救治,莫名有了一种优越感。
  而这种优越感甚至让他们忘了神谕显现这样重要的事情。
  萧益和耶律侪躺在榻上闲聊:
  “你看他们住得那般奢华,衣食住行都是何等好物,不照样围着我们团团转?”
  “原以为擅闯飞来医馆, 他们就不给我们治病……不但来了,那叫一个轻声细语, 体贴周到, 没半点血性。”
  “……”
  宁温书就在屋外,听到这些话恨不得冲进去把他们打一顿!
  “哎, 他们虽然从头套到脚,还戴手套,但总感觉有些是女子, 不知道脱掉那些碍事的衣物,是何等美貌模样?”
  “是啊,明日一早就对外面的哈巴狗说,等我们商议完国事, 带几个回草原,既能治病救人,还能取乐……”
  妙音也在屋外,撸起宽袖就要往里冲,被人摁住,扭头一看,惊得立刻行礼,压低嗓音:“陛下?”
  景佑帝一身帝袍,负手而立,俊逸的脸庞在跳动的微弱光线下晦暗不明,但周身的戾气令周围的人隐隐不安。
  景佑帝身后是内侍官,魏国公和大长公主,每个人的眼神都久违地阴鸷。
  景佑帝挥了一下手,分列两队的御前带刀护卫戴着口罩推门而入,内侍官朗声高呼:“陛下驾到!”
  萧益和耶律侪两人先被涌入病房的口罩护卫怔住,很快又懒散地挥了挥手:“陛下,我们病重,就不起身了。”
  不过十六七岁的小皇帝,何惧之有?
  更何况之前听秦王晋王说,赵鸿小时候是个哭包窝囊废,被送出国都城的弃子。
  宁温书在窗外第一次挺直了腰杆,高声说道:“陛下驾到,尔等使臣连榻都不下,这是何等怠慢无礼?”
  “病重嘛,伤寒啊……”
  “哎哟,你们干什么?!”
  两声什么重物掉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萧益和耶律侪狼狈的吼声:“放肆,你们好大胆子,竟敢拽我们下榻?!”
  伴随着“住手”的吼声,萧益和耶律侪被护卫们提溜到屋外,摁在地上,使劲挣扎却挣不开。
  萧益扯着嗓子大喊:“大郸皇帝,你污辱北狄使臣是打算与北狄开战吗?!”话音刚落,忽然就怔住。
  魏国公恶狠狠地盯着萧益,一字一顿:“区区手下败将也敢叫嚣?”
  景佑帝居高临下俯视着在地上挣扎的两人,喜怒不形色:“听说北狄使团在行进途中死去一名随从,你们如何处理?”
  萧益和耶律侪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嗤笑:“死就死了,处理什么?”
  魏国公上前一步,把景佑帝挡在身后,走到萧益跟前:“你们把病死尸体扔在了黄县段的卫河里?安的什么心?!”
  萧益仗着自己是枢密使,耶律侪是皇族,现在大郸势弱,根本不把同样老了的魏国公放在眼里:“哎呀,他去河边取水一头栽进去了,水流湍急……”
  “你们也知道,我们北狄人都不会水,怎么捞是不是?”
  在场大郸人的额头都隐隐爆起几根青筋,包括妙音,只有景佑帝不动声色。
  景佑帝特别平静地吩咐:“来人,把厚礼奉上。”
  很快,四个人搬着两个大麻袋放在他俩眼前,解了系绳露出两个脸色惨白、披头散发的男子。
  一名已经老了,另一名还非常年轻。
  两人看到萧益和耶律侪双眼圆睁,既像白日见鬼,又像见到仇敌,可惜两人软面条似的,瘫在地上。
  萧益和耶律侪也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不停地张大嘴巴又闭上。
  “多年老友见面,不寒暄几句?”景佑帝皮笑肉不笑,“北狄太后也挺舍得,让自己的四儿子到大郸当细作,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北狄副使,你可认得自家皇叔?”
  四个人都以怪异的姿势互相打量,很快又各自移开视线,仿佛互不相干。
  “萧主使,耶律副使,北狄使团送的礼单和礼物悉数收下,来而不往非礼也,大郸的回礼就是这两人。”
  “此次相见,相谈甚欢,”景佑帝略一停顿,“萧主使身为北狄枢密使,老当益壮,必然急着回去处理政务。”
  “宁侍郎?”
  “微臣在。”宁温书应道。
  “孤赐你宝剑一把,命你领一千捧日军,即刻将北狄使团送离方沙城,十日内送出大郸边境。若中途抗命,可先斩后奏!”
  “是!”宁温书跪倒,举起双手接过长剑系在腰间。
  “捧日军就在城外,即刻起程,”景佑帝又停顿一下,“赶路途中,不得下车,一切都在车上自便。”
  “小皇帝!你怎么敢的?!”萧益大吼出声!
  景佑帝俯视萧益,像看将死之人:“你们敢随意抛尸在卫水,造成滑州城内外数千人染上伤寒,孤为何不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