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他离开的第五个十年里,所有人都告诉你他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人类的寿命没有这样长,他一定是早就死了。但你不愿意相信,你想,他一定是迷失在了错误的时间里,但没关系,他会回来的,因为他答应过你,他一定会回来。
“而在他离开的第十个十年里,你终于醒了。你终于明白,那个人类再也不会回来了,然后……然后啊——白川,你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无名神”拔刀,指向了白川莲的胸口。
[神渡]的刀锋暴露在了阳光下。
但它的刀锋并不是白川莲记忆中的锋锐无匹,而是残破无光,锈迹斑斑,一如白川莲那一段失败且半途而废的神道之路。
白川莲强忍着胸口钻心的痛楚,伸手握住这把刀,艰难开口。
但他却并不是在为了自己而辩白,而是为了那个人类:“他不是……故意的……”
那个人类,并不是故意丢下了猫。
他只是没有办法再回来。
他们的缘分从最开始就是错位的,他们的相遇最开始就源于一场时间的诡计。
所以当时间的诡计结束后,他们的生命便又像是两条交错的河流一样,奔向了不同的方向,直到五百年后,才重新交汇。
这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
而人类其实也很害怕的。
白川莲知道,当人类找到他的神社,在等待他醒来的那段时间里,他的人类恋人一定是非常害怕的。
他会害怕这么多年过去后,那段戛然而止的爱情再也维系不上,像是烟火一样在最绚烂的时候消散。
他还会害怕他好不容易决心想要抓住的重要之物,却因那可悲可笑的命运而化作细沙,无论他如何紧握,也无法挽回。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时间的捉弄。
所以,不是人类的错。
如果真的有什么错了,那必然是命运、是时间、是所有无法抵御无法反抗的一切!
白川莲想要这样告诉“无名神”的。
但“无名神”显然并不想听这些烦人的辩解。
“直到现在还在为那个人类说话,真是冥顽不灵啊,白川。”
“无名神”手持着锈迹斑斑的[神渡],向前一递,轻而易举地刺穿了白川莲阻拦的手掌,刺进了他的胸膛。
可当[神渡]穿胸而过后,白川莲的胸口竟只渗出了微乎其微的血迹。
因为——
“白川莲,不要摆出这种丑陋的嘴脸,不要装作你好像真的多么深爱那个人类一样。爱?可笑!”
“无名神”轻笑着,轻蔑着。
“明明只是按照惯性去伪装,明明是一个连自己[心]都丢掉了的妖魔……这样的你,怎么可能懂得‘爱’?还是说你装得太逼真后,把自己都骗过去了,连你自己都忘了你做过什么了?!
“在你等待那个人类的第一百年,你做了什么——需要我帮你好好回想吗?”
白川莲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神渡],鲜血从指缝溢出,一滴滴砸落在地。
回想?
不,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想不起来的呢?
四百年前,也就是在猫妖守在白川旁等待恋人的第一百年,他终于明白,那个与他约定了的人类不会再回来了。
当明白这件事的瞬间,白川莲是恨那个人类的。
他恨那个人类为什么无法与他相守还要闯入他的生命,为什么无法遵守约定还要与他发下誓言。
明明约定好了的,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
白川莲恨他。
但是,舍不得一直恨他。
于是白川莲做下了第二个决定:
“我恨他……是因为我爱他、并且期待这份爱能得到回报……可是……这是不对的……”
是他选择了去爱那个人类,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逼迫。
是他决心要用爱去填满那个人类,没有受到任何外来的诱导。
爱应该是发自灵魂的震颤,而非是渴望得到回报的期待。
所以,决定要爱人类的他,也要为这份爱负全部责任,要在爱走入歧途前,将它纠正!
于是,白川莲用刀剖开了自己的胸膛,丢弃了自己的心,也丢弃了自己对人类的恨与期待。
“我对人类没有期待。”
并不是失望透顶后,被磨灭了期待。
而是因为爱是纯粹无暇、不求回报、不含期待的。
就像他爱那个人类,不求任何回报。
他爱他,就是爱他,只想爱他。
仅此而已。
·
这一刻,越发模糊的视线里,白川莲终于看清了“无名神”的脸。
正是属于“白川莲”的脸!
因为对方正是四百年前被白川莲丢弃的[心],是盛满了白川莲所有期待、渴望、爱意、怨恨、眷恋和妒忌的[心]。
虚弱感如海啸席卷。
在心脏被揉碎一样的剧痛中,白川莲不知不觉半跪了下去,头颅沉沉低垂,呼吸声也越发沉重急促,如同即将窒息。
可他依然勉力坚持着,努力抬头,看向自己的[心],嘴唇嗫嚅,像是努力说着什么。
[心]低下头去,侧耳去听,仔细分辨白川莲的声音。
“别……别恨他。”
白川莲说。
“别伤害他……”
第26章
在打开家门前,太宰治心里已经对自己会惹白川莲生气炸毛的事拉出了一张窗体,并自认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来面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猫虽傻,但挠人的时候还是很凶的。
所以,得哄。
但是,还不能哄得太着痕迹了,否则以后就不好拿捏和pua猫了,得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猫不问,他不提,猫一问,他震惊。
先拉扯一番,再倒打一耙,最后balabal,balabala……
超邪恶之猫饲主在心里预演了无数种应付猫的流程,自认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哪怕称不上了然于胸,也必然是轻车熟路。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邪恶猫饲主的脑袋当场宕机,一身超凡本领再无无用武之地!
因为,猫,不,因为白川莲他……他裂开了!
事情是这样的。
当太宰治回到家打开门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直挺挺躺在榻榻米上如同一条猫毯的大白猫。
这时,夕阳的昏黄正从窗外斜落,在猫轻盈的毛发尖上轻跃着。
那些光,就像是被捏碎的金辉从空中洒落,飘散在了湖泊的粼粼波光上,以致于地上那瘫成猫毯的姿势都显得神圣无暇起来,像是被渡了一层灿烂的金身。
圣洁,且遥远。
于是太宰治二话不说,先是用力揉碎了这层金光,把猫从猫毯撸成蒲公英后,再用手指在猫毯的肚子上轻轻一捏,冷酷道:“莲,你吃胖了——这几年里有好好运动吗?”
嘻嘻,这回该生气了吧?
在太宰治的预想中,一直觉得自己超英俊美丽的猫,在被他指责“胖了”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坐起来,捏着猫猫拳给他这个出言不逊的人类邦邦来上两拳。
之后,猫会持续地喵呜喵,直到太宰治低头承认是他以人类之心度猫咪之腹、承认猫猫莲绝对是世界上最英俊漂亮完美的猫咪后,白川莲才会大发慈悲地变回人形,再开开心心地过来亲他。
并且,有50%的概率忘掉他白天被人类放了鸽子这件事。
——没办法,猫就是这么又笨又好哄的。
先把猫逆毛撸炸毛,再好声好气地顺毛安抚回来,这一直是太宰治的恶劣小爱好。
可这一次,出乎太宰治预料的是,莲这只笨猫竟然没有喵的一生炸毛,而是睁开眼,静静看他。
在那双黄澄澄的猫瞳里,就像是蕴着一汪深湖,将所有的危险也好美丽也好,全都深藏其中,不露分毫。
太宰治一怔,几乎没能想起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眼神究竟在哪儿见过。
而下一秒,当太宰治终于记起,当初他年少无知时,曾在满月夜里三次擅闯白川神社的本殿,并在神台上见到了那个端坐的神明,和被神明分割出来的……
等等?!
不会吧?
满月夜不是已经过了吗?
怎么又来?!!
太宰治倒吸一口气,起身就要跑路。
可下一秒,一条漆黑的、长长的、不知从哪儿浮出来的尾巴,就轻轻缠上了太宰治的腰。
太宰治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就像是十八岁那年那样,被无形的力量蛮横定在原地。
不容逃跑,不容拒绝。
太宰治颤抖了起来。
明明已经很熟悉了,明明……所有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过了。
可是,当身后的温度覆上,将太宰治抱紧,下巴撒娇般地搁在太宰治肩上时,太宰治依然像是十八岁时那样头晕目眩,昏头涨脑,像是要被猫的温度给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