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清和已经趴好,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臂弯里,不看不听当好了鸵鸟。
一截纤细漂亮的腰肢,掩着弧度被软薄的衣料勒出,昭桓帝手下微顿,有片刻无从下手的怔愣,随即面色严肃,比对待八百里急报还要审慎的,拉下少年的亵裤。
道道交错红痕已经透进了一身新雪般的细嫩皮肉里,往下便是浑圆的丘峰。
叫人痛惜,又叫人脸热。
萧元政将药瓶捏在手里,恍然有种搬石砸脚的错觉,迅速将灰白药粉往那惹人遐思的臀上一洒,细致又匆匆拉上亵裤。
沈清和要起身,却被单手压回榻上。
“你的伤处上药后不好乱动,先躺着吧,无聊的话,朕陪你说会儿话。”
沈清和又趴下了。
他趁这难得的闲暇光景,复盘穿来后的一切。想到某些过分的大胆行径,不由热汗涔涔,若是没有昭桓帝庇佑,他早无声无息地死了一百回。
昭桓帝在他身侧坐下,轻柔地抚顺他的发。
“经此一役,不能再把你留在身边,甚至不能留在京都,你能明白朕的用心吗。”
沈清和:“臣明白。”
“朕知你委屈,但现在仍处多事之秋,朕无法保全你,你可有怨愤?”
沈清和:“不怨愤。”
身下是柔软的衾裯,细细感受,那火辣辣的伤处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沈清和再三思忖,还是开口:“昔日在含章殿,在小梅园,其实我心里是有不忿,但如今陛下之心,我已彻悟。”
“这世间不太平,千万人颠沛流离,浪迹萍踪。燕临越,鄱会祁,太杞常,江陵柳,云中魏,五姓世家如蛛网般盘根错节,难以撼动。在这乱世,想要什么,便能看到什么,若只是平流进取…不是自夸,臣七老八十也未必不能坐至公卿。但是陛下,我这个人,最讨厌麻烦,也最不怕麻烦。”
萧元政抚触他发丝的力度不减。
沈清和侧过头,定定看着君王俊美无俦的容颜。
“我若要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眼前就只能看到一片深渊了。”
被轻弹了额头,沈清和迷茫地捂住被指尖弹过的地方,方才的认真严肃瞬间被击溃。
“朕有个弟弟。”
沈清和疑惑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二则他听过平襄小郡王的名号,还是第一日来含章殿当值,晋昌公公特意交代过,是提都不许提的人物。
惊讶归惊讶,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听故事。
“他叫萧元禾,若是活着,也应该和你一般大了。”萧元政柔和地望向他。
沈清和突然福至心灵,那莫名其妙降临在他头上的馅饼,终于要被好好拆解说明。再这样安静祥和催人欲睡的环境里,他也不再以臣自称。
“他和我,很像吗?”
“像,又不像。”
“他是一炬火,大雍太冷了,他很快便熄灭了。”年轻帝王垂下眼睫,沈清和第一次在这张端和平静的脸上见到了被称为忧郁的情绪。
“所以,朕不希望你再熄灭。”
“大雍的皇宫,是一座不宜任何鸟雀停驻的地方,朕不希望他成为一座金色的樊笼。”
“陛下,我家乡有句话,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您的想念会传达到他的身边。”沈清和将手覆在了昭桓帝的手背上。
“而且我也不想当炬火,我要当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当他们的绊脚石,砸他们的通天梯!”
赤子之心,不可奈何!
年轻帝王叹了口气。
“朕封你为丘泉郡守,丘泉郡地处西北,那里是疾苦之地,生活不如京都怡人。但正因艰苦,也没有被过多势力糅合,且有我的旧部,可以看顾你一二。再赐你尚方剑,若遇危急,可先斩后奏。”
此刻他们不像君臣,倒真像个哥哥对弟弟临行前的嘱托。
“此去一别,也是对你的历练,我不在你身边,凡事小心,保重身体。”
沈清和心道,翻来覆去讲这些,像个父亲第一次送小孩去外地上学似的,连皇帝也免不了俗!不过昭桓帝只比他大三岁,比这具身体也只大了十岁,不该叫父亲,改叫哥哥才更贴切。他不论出国,还是在大城市漂,都没有人这样悉心的交代过。
真好啊。
“陛下,离别是为了下一次重逢。”沈清和甩脱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起身拱手,认真和这位大雍的帝王道别。
昭桓帝的笑依旧宽厚有温度,微微颔首:“会再见的。”
晋昌早就在珑璋台前备好了顶小轿。
昭桓帝不便相送,便登上珑璋台的暖阁,负手而立,遥遥望着轿帘轻轻垂下,两个内监抬着轿子摇摇晃晃,直出宫门。
一方天地化作清白。
是京都的初雪落了。
第26章
“沈大人也太不近人情了, 竟然即刻便叫收拾出府,好歹是亲儿子!”绿松愤恨地收拾包裹。
“陛下也下手太狠了,公子从小便没挨过打, 这十下鞭子,定是要休养十天半个月的, 我恨不得是打在我身上,我身体好, 隔天就能下地了。”
沈清和趴在床上听着他气呼呼怨这个怨这个,笑了两声。
南红清点着手下的契书, 头也不抬道:“幸而公子前些日便有所预料, 提前叫我将这些铺面都置换成现钱, 不然远去丘泉郡, 这些价值千金的契纸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成了叠废纸。”
“时间太紧, 只换得了这么些, 许多买主见我们出手着急, 还刻意压了价……听说京都外的粮食价钱翻了几番,但凭这些也够公子一世无忧了。”
沈清和接过账簿一看, 数目比他想的多多了。
“好南红,做得真好。”
“我呢我呢, 这来来回回货比三家, 我也将京都跑了个遍的!”
沈清和看他笑,“好好好, 你也好。”
南红曾出身书香门第, 只是家道中落,不过识字记账的本事还是不在话下。沈清和也让两个贴身的小子去书院看书学习,南红用所学到的重新归置了院里的流水出入, 账簿记得又快又好,他看着也是一目了然。
绿松就差得远了,人太跳脱,看着满屋子的书就只想睡觉,只适合当个吃吃喝喝,无聊逗趣的小吉祥物,沈清和也就由着他去。但认字还是压着人学了,不然就这个小笨蛋,什么时候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这数月学到的东西,应该能谋个好营生了。
沈清和慢慢起身,他从怀里抽出的两张泛黄契书,对二人扬了扬。
南红惊讶:“怎么还有两张,公子怎么不早拿出来,现在定是来不及脱手了。”
沈清和摇了摇头,南红到手一看,竟是他们的奴契!
他惊诧地望向公子,“这是……”
“你们的卖身契。”沈清和侧过身,支着脑袋道:“幸好你们是我母亲买下的,这籍书不是落在沈家,不然公子我就要顶着这伤残之躯,半夜去库房偷了。”
绿松收到一半的包袱也不管了,他眼中涌出豆大泪珠,“公子是不要我们了吗?”
“瞧你还哭鼻子,要是到了西北荒僻之地,岂不是要日日以泪洗面,那我可遭不住。这个还你们,从今以后你们便归了良籍,我再帮你们置办几亩肥田,岂不美哉?丘泉郡不是个好地方,你们就安安心心待在京都吧,等公子我风风光光回来,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沈清和微笑地看着二人。
二人一听,齐齐跪下。
南红:“我要跟着公子!”
绿松:“我才不会哭呢,离开公子才要日日哭,等公子回来,我的眼睛就已经哭瞎了。”
沈清和好说歹说,两人就是不为所动,颇有一哭二闹三吊的架势,他招架不住,只能点头同意。
心中感动,嘴上只笑骂道:“两个傻子,这可是你们自己选的,要是后悔了可不能怨我。”
绿松破涕为笑,欢欢喜喜继续收拾。
“公子这样的好东家,要是不好好跟着才是傻子哩!”
车驾一路到了城门口。
沈清和还坐不下,只能将将挨在那铺了几层褥子的软垫上,被这骤然急停的车马一颠,差点滚下座来。
绿松掀开车帘,南红正将沈清和扶好,朝外呵斥:“怎么做事毛手毛脚,要是不行就换我来!”
绿松被骂得摸摸鼻子,告了声罪,转而又欢欣道:“公子,你快看外面!”
沈清和朝外看,遥远的天际残阳如血,几个风尘仆仆的青年逆光站着。
单伯文和朗新月牵两匹瘦马,后头接着偌大的车厢。
胥乐生举着狗尾巴草逗马,被那黑马嫌弃的顶撞。
高容独自抱臂站在一边,游洛咧着嘴朝他笑,露出了整齐的牙。
“沈老师!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们都在这儿等半个时辰了!”
沈清和扶额,这群家伙!
“不是都叫人知会过你们,咱们书院暂时封闭解散,先各回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