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颜夫子思前想后不得其法,一晚上辗转反侧,还忘了关窗,导致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头重脚轻,大脑恍惚。但他还是敬业的坚持在夜色中起身更衣,要赶在开坊门的第一时间出门赶去皇宫。
  颜仲卿的老家在江左,家里没什么钱,所以他至今还是住在租来的郊区小院里。
  郊区的房子便宜,但离皇城就比较远了,为了赶上每天给太子妃上课的时间,小颜夫子也是拼尽了全力。
  但今天他却连家门都没出去,就轰的一声倒下了,幸好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很快就被合租的同窗发现了不对。是的,他这个小院还是合租的,对方是他的同窗好友,如今也在京中为官,很小很小的芝麻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但至少可以在这时候帮颜仲卿告假。
  而高烧的颜仲卿在晕过去之前想的却是,这样也好,可以顺理成章不收太子妃的礼物了,毕竟他人都不在弘文馆了,对吧?
  而等颜仲卿再醒来的时候……
  他已经快要被礼物的海洋淹没了。
  从宫中赶来看他的太子妃正坐在床前,一脸惊讶:“你醒啦,快别动,御医开的药都快熬好啦,正好能喝。”
  “……殿下?”颜仲卿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他为什么会在他这个破茅屋里看到金尊玉贵的太子妃?对方这辈子踏足过这种东西吗?不对,对方能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像他这么穷的人吗?
  “是我。”沈里还是第一次来给朋友探病呢,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诡异的亢奋里,坐在小颜夫子不算大的卧室里,左看看右看看,那真是看什么都新鲜,从绳椅到草编的茵席,连小颜夫子躺着的竹床都没放过。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哦,对了,我给你带了很多探病的礼物,都在外面的车上,一会儿我把车也给你留下吧?”不然感觉你家里根本放不下啊。
  颜仲卿:“……”
  只有沈里还在摇头晃脑的开心着,终于能够名正言顺一口气把觉醒条件都送过来了,好棒!小颜夫子的这个病可真及时啊!
  第50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天:
  颜仲卿看着满屋子的笔墨纸砚再次确定了,这位太子妃真的不怎么会把握人情往来的尺度。
  哪个好人家看病送这些啊?
  但作为一个体面人,小颜夫子也就是想想,他是不会把这种讨嫌的话宣之于口的,他只会隐晦的暗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太子殿下知道吗?”
  其实一般来说颜仲卿是不会说后面一句的,因为那太过露骨了,是个人都能一眼猜到他的目的,除了太子妃。颜仲卿经过无数血泪教训得出的宝贵经验,他但凡问的不这么直白,沈里真的会只回答他前一句,也就是他为什么会过来。
  甚至都不需要沈里开口,颜仲卿都能模仿沈里的口气替他回答——因为我听说你病了啊,所以就来看看你。
  沈里也确实是这么说的,只不过他一边回答,一边还很会照顾朋友的给端来了一杯温度放的刚刚好的温水。他本来还想帮忙喂的,但被小颜夫子谢绝了,这真的是一位自理能力极强的大美人,据他隔壁的同窗严言说,小颜夫子平日里还会自己缝衣服呢。
  在回答完前一句话后,沈里又有问必答的回答了颜仲卿的后一个问题:“阿兔当然知道,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呢。”
  颜仲卿本来正在缓缓喝水,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差点一口气全给咳出来:“咳,咳,太子、子殿下让你来找我的?”真心实意的那种?
  真不是太子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你有本事去找颜仲卿啊”,而你真的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了?
  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沈里却还在猛猛点头,顺便给朋友拍背顺气,多大的人了,喝水还能呛着:“真的,阿兔让我找你商量一件事,但现在你病着,我觉得还是等你病好了再说吧,这事也不算太急。”
  不不不,小颜夫子更慌了,他觉得这事听起来就挺急的,因为凡是涉及到那个神经病太子的,就不可能有小事。他之前原以为沈里是因为发现他病了才决定出宫来探望他,但从沈里如今表达出的信息里来看,沈里是真的一开始就找他有事,只是赶上他告了病假。
  但话还是那句话,这些真实的心路历程颜仲卿不能说,也不敢说。
  所以颜仲卿在被扶着坐起来之后,还是半依在床上开了口:“事情等的了,我的好奇心可等不了,殿下您还是告诉我吧。”
  虽然沈里也在疑惑,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颜夫子什么时候有这么重的好奇心了,但他还是很愿意满足朋友的好奇心的,只是他这人说话有些跳脱,东拉西扯的抓不住重点,甚至一路扯到了今天早上的课堂。
  今天岑夫子讲的是宗亲,准确的说是历朝历代的宗亲待遇与本朝宗亲的对比。
  简单来说,本朝对宗亲的态度总体是“严上宽下”,也就是说,有高等爵位的宗亲犯了错,朝廷在惩罚时会一律从严,而低等爵位或者没有已经没有了爵位的宗亲犯错,却又会尽可能的宽大处理。
  当然,这里说的宗亲仅限于宗亲,并不包括皇子公主这种龙嗣。
  总之,岑夫子到底想表达什么不好说,但为了方便沈里理解,她还举了一个不算恰当的例子,那就是她生病的徒孙。
  颜仲卿之所以被霸凌,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被这些爵位不高或者干脆就没有爵位的宗亲逼的。这些宗亲除了身份不高这一个集中特点外,还有一些共同点,好比他们家里都有一个或者几个不剩下的孩子。
  总有贵女(也有贵男)像清河公主一样,并不在乎什么血脉力量、普通人的,只一心一意的爱着颜仲卿……的脸。
  可惜的是,颜仲卿并不是前任清河驸马那样喜欢攀龙附凤的渣男,他谢绝了一位又一位贵人扶贫的好意。
  但这样果断干脆的谢绝并没能给他换来什么好结果。
  有人会领情,但也有的是人会恼羞成怒,说来这个逻辑还挺拧巴的,可确实存在这样的人,那就是我对你告白,你却不喜欢我,那我就要报复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里还和闻时颂说起了这件事,闻时颂嗤笑着一针见血的表示,这些人的行为根本就不叫爱,也不配被称之为爱,因为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舍得伤害对方呢?
  沈里觉得闻时颂说得对。
  那些为了一己私欲不断无理取闹的宗亲就是神经病,但偏偏这样的神经病还有很多,他们也不只是为了报复小颜夫子,有些也是打着小颜夫子承受不住压力,进而从了自己孩子的神奇算盘。
  沈里对着老师岑夫子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您明知道这些,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岑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她做了啊,她甚至做了很多,不然也不会把颜仲卿安排来弘文馆给太子妃沈里授课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不是这些宗亲岑夫子惹不起,而是惹了他们也没用,他们都是底层宗亲,在这种“感情问题”上,朝廷只会觉得是小事,态度一向是能放过就放过,基本没什么处罚,真有处罚也都是轻飘飘的。
  真正能解决问题的,还是要靠颜仲卿自己立起来。
  但问题在这里就卡主了,也是这些宗亲敢没完没了欺负小颜夫子的原因,他没有觉醒血脉,这辈子升官无望,做的再好,他人生的顶点也就仅限于每天冬天大朝会的时候,站在大殿之外恭贺一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沈里每每想到这里都会控制不止的生气,他对小颜夫子说:“你想觉醒吗?”
  “啊?”颜仲卿真的开始觉得自己烧糊涂,出现幻觉了,否则为什么他的太子妃朋友,会用这种“你想不想吃了这杯热茶”的语气和他说这种不可能的事?
  但沈里又语速清晰的问了一遍:“你想觉醒吗?我可以帮你。”
  颜仲卿这才渐渐想起来最近有关太子妃能帮人觉醒的流言,他本来没当真的,毕竟他和沈家的这位太子妃都朝夕相对多少天了,沈里有多少本事他还不知道吗?
  除非……
  “您可以?”
  “我可以。”
  颜仲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沈里,没想到沈里真的是扮猪吃老虎,他还有看走眼的一天?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面对沈里的问题,颜仲卿还能如何回答呢?他肯定是想的啊。
  这个世界上就很难有人会拒绝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吧?也许有人能拒绝,但至少这个人不会是颜仲卿。他一没家世,二没足够强势的背景,能在京中保全因为这张脸而频频惹来麻烦的自己已是费尽了全力。但凡有一丁点改变生活的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所以,虽然如今的情况,很像是自己被折磨到痛不欲生临死前的幻想,但颜仲卿还是毫不犹豫的对沈里点了点头,坚定不移的表示:“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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