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一只光滑细腻的手端着陶碗出现在他视线里, 苦涩的药汁顷刻间占满了他的鼻腔，让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披着蓝色头纱的侍女冷着脸，强硬地将药汁灌入奴隶口中, 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夏明棠忍着恶心喝下药汁, 他知道失去意识前自己是被人买走了, 按那女孩在奴隶市场的良善表现, 现在他这情况应该是在被治疗，要不然他现在估计也醒不过来。
陶碗空了, 侍女将一条纱布巾往他脸上一扔, 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真真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待。
夏明棠努力使唤着自己的胳膊, 将脸上的纱布巾摩擦了两下拿下来, 深深吸了口气。
真痛啊！老家伙到底怎么做到的？莫不是想用这种法子磨死我？
他十分不解, 他的样貌虽然变了，这身体却还是他自己的身体, 灵脉和神念被封，但他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所以归根结底他不过是被削弱了而已。
就是这削得也太狠了，几乎将他完全从肉/体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合道期的强大体魄直接被削成了应该住进icu的重症病人，要不是有好心人，他现在应该已经寄了一回了。
“不知道公主殿下看中这丑奴什么，竟然将偏殿给他住，还请医师治疗让我们好生照料，真是脏了我们姊妹的手。”
门外，刚喂完药的侍女毫不在意有没有听到，声音洪亮地与自己的小姐妹抱怨着，引来另一个稚嫩一些的女声的附和。
“是啊，前两天公主殿下总是往奴隶市场跑，现在好歹不跑了，但竟把这样一个丑奴隶当座上宾，王居然也不说什么，也是奇怪。”
屋内，夏明棠翻了个身，双手捂住抽痛的胃部，将腿蜷了起来。
那位姣姣小姐居然还是位公主，真是了不得。但更了不得的是，这位公主殿下的行为似乎十分反常。往奴隶市场跑，带回他就不跑了，好像特地去找他似的。
“咳咳咳！”他大声咳嗽起来，外面的声音登时停了。
片刻后，门被打开，两名穿着相同的蓝衣侍女拧着眉走了进来。一人端着一个铜盆，一人端着托盘，食物的香气萦绕而出。
夏明棠咽了口口水，差点没失笑出声。
这两侍女嘴上不饶人，但该做的事还是不打折扣的。
他用破锣般的嗓子道了声谢，便歪着身体简单洗漱了起来。
两名侍女互相对视一眼，具是惊讶这奴隶居然还懂得礼貌。
“你叫什么名字？与我们家公主可是认识？”
年纪稍小的侍女放下托盘，将一碗炖的烂糊的肉糜送了上来。
夏明棠用纱布巾轻轻擦了擦脸，闻言摇头。
“我叫商小明，商人的商，黎明的名，咳…我不认识公主殿下，怕是公主殿下心善，在奴隶棚里见我病得快死才救的我，小明感激不尽。”
两名侍女脸色更好看了，觉得这丑奴虽然长得丑，但人不坏，说话也好听，不像一同来的那个男奴粗鄙不堪，学了好几天规矩了还见人就哈气，吓人的很。
“你很不错，不枉公主殿下费的这一番心思，等身体好了你可要知恩图报，好好服侍公主殿下。”
年长侍女眼中的嫌恶消散了许多，但奴隶丑陋的脸还是让她有些嫌弃。
但这不怪她，就夏明棠看着水盆里倒映的自己，也心头作呕。
瘦成一把干柴也就罢了，偏偏脸色还长了一大片黑色的胎痣，痣上有毛，与豆大的小眼睛连成一片，显得极其猥琐，看着就不像好人。
“谢谢两位姐姐了，我醒来这件事劳烦二位姐姐跟公主殿下禀报一声，那药汁子应当很是珍贵，不必再浪费在我这奴隶身上了。”
夏明棠勺着肉糜，模样丑陋，但说的话却十分谦卑有礼，动作也赏心悦目，显得外表都没那么猥琐了。
侍女们笑了起来，“你放宽心，我们公主殿下可是神眷者，这药再珍贵又如何，只要公主殿下愿意，你想吃多久就吃多久。”
夏明棠也跟着笑，但心却沉了下去。
神眷者，好熟悉的名词，这神可别是那位老熟人啊。
吃完肉糜又喝了汤，夏明棠身上有了几分力气，虽然还是痛，但好歹能坐起身了。
就在他尝试着站起来时，外边传来侍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公主殿下到了。
一片橙红飘了进来，面容俏丽的少女背着手，脚步无声地接近。
“别乱动，才刚醒，身体还没好就想着跑了？”
夏明棠坐了回去，垂下眼睛问好，他不太清楚这边的礼节，但身为一国公主，对一个奴隶用这样的态度显然不正常。
“只是想早点报答公主殿下而已，殿下怎地来了？小明小小奴隶不值得您…”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少女走到了床边，黑白分明的眼瞳闪过笑意。
“特地让侍女告诉我你醒了，难道不是让我来找你吗？”
女孩的声音清亮，一听就聪颖非常。
夏明棠沉默，他能说他以为你也是跟他一样的人吗？
“不逗你了，我叫白姣，是瑞镜之都的第三公主，前边两个哥哥，后面一个弟弟，现在祭祀之日将近，他们都忙着要把我献祭掉呢！”
白姣哗啦啦将自己的底细抖了个干净，惹得丑奴隶僵着脸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吗？”
夏明棠动了动酸痛的脖颈，有些迟疑地开口。
“你频繁来奴隶市场，是为了找我吗？”
少女停住，思索了会点了点头，鬓角紫色花朵颤了颤。
“找我是为了替换您去献祭吗？”
少女摇头，圆润的杏眼眨了眨，花香浓烈起来。
“我是想找你救我啊。”
夏明棠呆住，我都是你救的，你让我救你？开什么灵界玩笑！
“先别急着拒绝。”白姣骤然接近，拢着裙摆在床边坐下。
夏明棠瞳孔地震，扭着疼痛不断的腰背不断后退。
不是，你这姑娘怎么一点边界感都没有啊？！
“这几天城中出现了很多像你一样突然出现的人，这些人自以为装得很好，但逃不过我的眼睛，毕竟我是神眷者嘛！”
夏明棠伸手打断，“等等。”
“嗯？”少女扭头。
“你说我们是突然出现的。”
“对啊。”
“那为什么木托（奴隶贩子）说我曾经是一名行商的奴隶啊？”
少女表情瞬间尴尬起来，“有没有可能他是在骗你？”
“啊？”夏明棠顿住。
好家伙，他还是太老实了，身处高位久了忘了在观音街吃过的苦了这是！
白姣不忍地看着他，表示也有可能在民众们眼中的确是这样的，毕竟他们不是神眷者，看不透他们这些外来者身份也正常。
夏明棠叹了口气，语气凄凉。
“公主殿下，你费这么大功夫找我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本身就自身难保，我能救你什么呢？”
少女瘪了瘪嘴，“我哪知道你会是这副样子啊！我以为…”
她安静下来，“反正我认定你了，我接着说吧。”
夏明棠却不放过她，直起身，小眼睛雪亮，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你以为什么？又为什么要认定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奴隶市场的？又是怎么认出的我？”
白姣愣住，眼神闪躲，低着头咬起下唇。
“你别管那么多，反正我不会害你的。求求你不要问了好不好。”
夏明棠闭了闭眼，你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对着一个丑人撒娇啊！
“你继续，我们这些突然出现的人逃不过你这个神眷者的眼睛，然后呢？”
少女弯了弯眼睛，缓缓说了起来。
在她眼中，外来者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逃离这座沙漠之都，与她的目标一致。但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好像说逃离的方法在她身上，只要献祭掉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为此有几个甚至混进了王城，投到了她两个兄长麾下，忙着到处找机会暗杀她。
“你的意思是，那个献祭，你必须是死了的？”夏明棠疑惑。
“是啊，”少女眼睛灰暗下来，身体突然哆嗦了一下。
“在祭祀日之前，像牛羊一样杀死，剖开身体，取出心脏，取出肺腑，再挖掉眼睛，放血，好多好多的血，好痛好痛……”
夏明棠感觉不对劲，赶忙用毛毯将女孩裹起来。
“你…你怎么像经历过一遍？”
“嗯？”白姣抬头，定定看了他一会，笑了。
“怎么可能呢？我还等着你救我呢！”
夏明棠沉默不语，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响他才问道：“那些外来者们的说法是真的吗？”
少女缩了缩脖子，“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死。”
…………
破败的贫民窟里，一处宽大的帐篷内站满了人。
“记住，不要跟这里的人发生冲突，不要受伤，不要死亡，不要忘记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