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又捯线。以染就之丝线绕于捯线架,双手交替娴熟无比,丝线于架上穿梭若清泉流于幽谷连绵不断,其动速而准,俄而,丝线整饬有序。牵线之时谨小慎微,牵出丝线,若牵丝引线细致入微,指触丝线,感其张力调其力度,丝线于其手如驯良之士乖乖列阵。穿扣之法精妙绝伦,取小针引丝线过针眼,如穿针引线精准无误,其动敏捷目注针尖,一针一线皆含细致。捡综之时俯首凝视,双手如蝶舞花丛速而准地捡起综线,其动轻盈若奏踏乐。翻篙之刻奋力一翻,篙杆若蛟龙腾跃气势磅礴,其动力适其度尽显非凡。捡花之景如春日赏奇花异卉。细选丝线若花朵者一一捡起置于花筒,又将捡得丝线装入筒中,若装填明珠。织布边之际双手舞动,若神女幻布速而有序,丝线于机杼穿梭声若天籁。挑花之技令人惊叹,持挑花针于布面翩翩起舞。其动轻盈针法细腻。
至于曲线与曲面拟合之理,徐言解道:“曲线者,若流水绕山顺势而行柔而不弱,曲面者似云朵堆峦起伏有致刚而不硬,拟合之法乃取丝线柔韧,顺曲线婉转合曲面起伏。”针起针落线走如蛇,赵深以细针轻点,如蜻蜓点水然能于绣布留深邃之痕,一针千钧又若万般柔情,其手稳而不颤动而不乱,她绣至姊眸,见我眸中似有光闪,便以手相执共绣点睛,我感其手温亦感其于绣艺之执着。既成,她以物贴我心口,慰我曰:“我娘讲过,无论何时勿忘自我之境。如今我想,如此,我们便可于彼境之中留下所欲留之人。”
此后相知相识七载间,我先向除孙和欲携子而立,遂假姊之名广结朝中之臣,每心烦意乱之时便寻她对弈。弈棋之际我心渐宁,棋枰之上黑白相斗更胜战之酣烈。一局既毕她之绣作亦成,她绣己物精细至臻,一针一线皆凝心血,我之绣品亦得她精心绣制,观之,美不可言。
余料则用以绣每月交差之云龙虬凤锦,锦上云龙腾跃虬凤翱翔,气势磅礴,其绣工精妙色彩绚烂令人叹为观止,然她言及帝唯嫌其未见佳物,我闻之亦有所思,帝虽拥天下,然于美物之前只见自颜。
十一月主上重疾卧榻不起,我心日夜侍疾以待私念,暗访群臣欲结众心效吕氏之举,岂料事泄,主上震怒赐下白绫。我视白绫,心无悔意只是悲己再也无力,正欲赴死之际赵深现焉,她以其母所遗之针刺死欲害我之宫人,复激我曰:“吴国定有早亡之日,妳若此刻认输,方是定不得见了。”我闻其言心有所动,见我斗志重燃她便放我离宫而去。后主上崩殂,她果敢决绝,将知此事之宫人尽数除净以绝后患,我感其恩亦佩其勇,依她所言于宫外贩她所织锦刺绣之品以谋生计以传民思。
四十四岁这年东吴亡国的消息传出,我心快之,便身着她所制锦绣衣,光明正大地为姊烧去自制之锦以寄哀思,此后,便是与她相守,可谓美缕织忆。
罗织福:
我乃罗家小女织福。
近日邻家新迁二女子,我戏于庭忽闻邻院有声,异之乃趋而窥焉,见二姝指挥仆役安置行囊,其一女眉若翠羽仪静体闲,另一女靥辅承权瑰姿艳逸,尔后我便常留意邻院动静,未几闻镇上传言,此二女子之锦织绣品乃售锦贩织之最善者,我心奇之欲观究竟。
一日我乘家人不备翻至邻院,见二女坐于屋中前陈绣品无数,其绣之精美令人叹绝,有花鸟鱼虫栩栩如活,有山水人物意境深远,丝线细腻色泽鲜艳,针法精妙实乃巧夺天工之作。正观之入神忽闻一女轻咳之声,我大惊欲遁走然为另一女所止,我羞赧无地低头不敢语,二女见我年幼可爱,无责怪之意,反邀我入屋品食,此二女乃远方之人,慕此地山水之美遂迁于此,其锦织绣品皆出二人之手,耗时良久精心制之,二人以织绣为生乐在其中颇为富裕,我与二女相谈甚欢,忘时之久,直至家人呼方恋恋而去,自此,我常往邻院与二女为伴,观其绣品听其商思受益良多。
心慕其艺与情遂渐与相近,一日赵姊对我说:“若有意,我愿教妳织绣之术。”我大喜拜而谢之,赵姊引我至其室,室中锦帛绣线粲然满目,赵姊取绣绷示我针法,指针引线灵妙自如,我观之心驰神往,赵姊耐心诲之,先示以平针回针套针诸基础之法,我初拙,然赵姊不厌其烦反复示之。
渐通针法赵姊乃教绣图之法,或花鸟鱼虫或山水人物,皆绣之栩栩如活。我叹:“姊之技神乎其神!”赵姊笑曰:“不过积年打发所得也,小福勤习自得其成。”我谨记赵姊之言,日加苦练针法渐熟。潘姊善算账谋划,其智甚高令人敬服,潘姊亦对我讲:“观妳聪慧,我可授算账谋划之术。”我欣然从之。潘姊取账簿示算账之法,算筹运用账目明晰,我始学颇惑,潘姊细解使我渐悟其理术。
潘姊又教谋划之策,商事买卖人事安排皆能筹之得宜,我赞曰:“姊之智,盖天下人心牵事。”潘姊笑曰:“过誉了,不过是经验所得,妳当多思多虑方能善谋。”我遵潘姊之教,用心习之思维渐敏,我于二姊之教导下艺进智开,敬二姊感恩于心,及生辰二姊又为我备凰锦之衣,衣之华美令人惊叹,色若朝霞锦纹似凤,我见之惊且喜,欲辞曰:“此衣甚贵我不敢受。”二姊笑曰:“诸女皆为己之珍宝,之所以视之有差不过包裹之式有异罢了,此衣配妳可还差了些呢。”
此后二姊将去她处授她以道,我心怅然潘姊至我处曰:“我等将去忆与小喜相处之日,特来约妳共制发帐,以为念。”二姊颔之:“善,此帐当为我等情谊之证!”我闻之喜且悲,喜者得与二姊复为一事,悲者知二姊将去后会难期。
言讫,赵姊取玉梳梳其发,发如丝绦柔顺有光,俄而赵姊以刃削发一绺,动作轻柔若抚花瓣,发落于案如墨云积,潘姊取之以利刃剖之细不可视,我观之忆昔景有感而言:“此丝之细目难见之,然潘姊剖之如故。”姊笑说:“熟能生巧罢了,我等虽去此技可传妳。”赵姊乃取神胶,此胶出郁夷国可续弓弩断弦,胶色透明粘力极强,赵姊以胶涂丝缕小心翼翼无毫厘之差,胶如露珠晶莹剔透,丝缕沾胶若丝附蜜,潘姊则将剖好丝缕,经纬分明列于案上,如织锦之图。
我欲助之,二姊示我以梭之用,我执梭,梭穿丝缕如飞燕舞,丝缕在手若蝶翩跹,大姊与二姊在旁指点,时而递丝缕时而整经纬,三人配合默契若一人焉。我曰:“今日与二姊共为发帐如昔景重现,此帐必为佳作!”赵姊曰:“姐妹同心,虽将别然情谊长存,此帐当为我等思念之所托。”我等日夜织帐不辞辛劳,指如飞影如电,丝缕渐成罗縠,薄如蝉翼轻若寒烟,赵姊赞曰:“此帐美甚,不逊昔作。”潘姊亦喜曰:“此乃我等与福妹共为之作,当惜之。”数日帐成,色如银白如雪,质轻柔若雾纱,我等抚之感慨万千,赵姊曰:“此帐已成,我等虽去然此帐可伴妳,愿妳日后安好勿忘我等。”潘姊曰:“福妹,当记要如此帐,坚韧而己福。”我泣曰:“二姊将去我心不舍,此帐当为我永远之念。”
自此帐置于我室,每至夜观之便忆二姊,景情如昨历历在目,我思之,二姊之艺非独在巧更在其心,她们用心织帐以爱造物,此帐非仅一物乃二姊与我之情证,我会惜之永不相忘。
第43章 唐赛儿
我乃一剑,曾随女主人宋浔历经风雨。
宋氏一门,素擅武名震乡,然忽逢天灾疫病横行,其家之人皆染病相继而亡,宋母临终之际,执宋浔之手嘱其忘却仇恨,安然度日。
宋浔孤身一人于乱世中逃难,其间,心缠乱纠,困苦不堪,逃难途中遇心爱之人遂嫁予唐觅。自此,我亦随其入唐府,然久未出鞘,被置匣中蒙尘已久,宋浔以代人写信为生,我于匣中寂寞为伴。
本以为此生再无征战之机,将永眠于这幽暗之匣。然一日,忽闻匣中诸器私语,言主人之女唐赛儿乃极好武之女娃有望承宋武,初闻此讯,我未以为意只当是稚童奇心,后理匣开木得见雌姿又燃战心。
赛儿晨起,东方未白星辰尚耀。着简装束腰带步履轻盈至庭院。初行快步其足似燕,轻盈而迅疾。双臂摆动呼吸均匀,面色沉静。继而转跑为跳,双脚离地身轻如燕,或高跃而起似鲤跃龙门;或连跳不止若兔跃草丛,每跳一次,身姿皆稳落地无声。稍息片刻,赛儿取石锁于手,缓缓上举至力竭方休,数次之后渐觉轻松,举放之间已有章法。复又负石于背绕庭而行,石之重压其身,脚步沉重却步步坚实,每一步皆留深深之印,喘息之声粗重可闻,然其目光炯炯步伐不乱,力蓄体盈,又练拳术腿法。
先以马步蹲踞,腰直背挺膝弯似弓,足踏实地力贯全身,继而移步,左足轻抬缓向前踏落,步如猫行无声无息。右足随动连贯自然,步幅适中节奏分明。或进或退或转或侧,身姿灵动毫无滞涩。练腿之时亦练拳,出拳之际腿力迸发,足蹬地而身起,如箭离弦,左腿前蹬右腿撑后,身随拳进气势如虹,收拳回防腿亦速回,动作敏捷刚柔并济,刚时,如铁柱重击力能碎石,柔时似柳枝摇曳轻盈逸人,抬腿踢击高可过头迅猛如风,低可扫踝疾若闪电。练至酣处,双腿交错疾步如风,拳腿相协密不透风,身似游龙,腿若旋风,令人目不暇接。每一动皆含劲道,每一式皆具神韵。身开力贯,抽刀取鞭。刀随身转身随心动,犹如灵蛇起舞婉转自如,继而,刀法渐疾,刀风呼啸呼呼作响,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