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霍泽:
  岁在七冬,风利若霜刃雪纷如素羽,飘飘扬扬弗绝也,吾与阿妹唱着“德器韫其璆,婕人蹑阡畛。悯蚍蜉之微,贞女志峣峣。坟典谙幽祕,谈辞聿剡剡。遇阨心弗挠,持阶意懃懃。方寸凝妙质,灵息映穹穹。”之谣便往林野嬉游觅欢趣之所,行至一处见一巫火女石像,其貌俨然而庄,奈满身皆雪,立彼荒郊僻野,宛然孤苦者也。
  忽闻石像发声,其音沉缓若煎火太息,言曰:“寒甚…寒甚矣…安能忍此冽乎?”吾与阿妹初闻之惶然失色,几欲撒足而奔,然相顾须臾怜意渐起乃怯怯然移步向前。阿妹俯身拾起地上斗笠,以手轻拂尘雪,踮足而举,置于石像之首,细语轻言曰:“巫女莫忧,此笠可稍御风雪,愿妳得些暖乎。”言讫复取巾帕,翼然拂拭石像首身之雪,石像闻此,声又起曰:“小女娃,汝心善哉,令吾寒稍却,心亦感温乎。”吾亦犹决然解下身上棉袄欲披于石像之上,阿妹急拦吾曰:“阿姊,汝身亦寒,脱之恐病,不可也。”吾笑抚其颊曰:“无?,巫女既受寒苦,吾等怎可不顾?”遂将棉袄覆上,石像又言:“小女娃好意吾受,汝速着衣,吾已觉暖些,莫因吾使汝身恙也。”
  吾与阿妹相视一笑暖意盈怀。吾忆囊中尚余柑橘数枚,本备嬉游时解馋用之,遂取之,坐于石像前剥橘,边剥边言:“且稍待,待吾为妳剥此橘,便可慢慢尝之。”剥毕,持瓣欲予石像,却念石像无手难接此食遽然愁容满面,石像闻之声含悦意曰:“小女娃莫伤怀,汝等心意吾已深纳,虽无口食之亦已品清甜滋味也。吾可许妳等一愿,欲求何事乎?”吾略思之答曰:“欲得金银也…”阿妹续曰:“此便可购好物供奉巫女也!若有金银便可买来香浓稠汤供奉于巫女前,使巫女不复饥寒!”吾称正是,阿妹亦曰:“阿姊所思极是!吾亦愿如此!愿巫女往后皆能衣食无忧,心火不熄!”
  第67章 林黑儿
  林宝儿:
  我生于乱世命途多舛,母亡故父狠心将我卖与林艺长,自此,我入林家铺被囚于黑屋,不见天日心渐麻木,不知未来何往。
  黑屋四壁斑驳潮气弥漫,屋角蛛网密布似岁月囚笼,微弱之光透过狭小窗隙艰难落入,却如风中残烛随时可灭,墙皮剥落似在诉说着无尽哀怨,地面积水散发腐臭,鼠蚁横行肆无忌惮,我蜷缩于角落衣衫褴褛满心绝望,每日在黑屋之中听着屋外嘈杂之声却深感与世隔绝,不知岁月几何亦不知生死有命,只觉此生如浮萍任人摆布,我心已死再无波澜唯盼早日解脱。然,一日屋门忽开,一女童逆光而入,我眯眼望去,只见此女身姿挺拔,她缓缓走近我方看清其面容,虽亦满脸疲惫却难掩英气,她靠近我轻声问道:“妳想逃吗?”我闻言心中一颤,我想逃吗?当然想啊!被困于此日夜煎熬,怎不想逃?然久处绝望之中已失勇气,我呐呐不能言只呆呆望着她,她见我如此微微叹气又说道:“莫怕,我一定带妳逃出去。”此言一出我心中似有烈火燃起,从未想过在这绝望之地竟有人敢言逃,且愿带我一同离去。
  见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又身染微恙,她心忧如焚决心先习杂耍之术以博林艺长欢心,便每日刻苦练习不畏辛劳。
  她立于狭小之地手中紧握着棍棒眼神坚毅决绝,她缓缓抬起手中棍棒手臂微微颤抖,棍棒在手中有千钧之重,她大喝一声身形一动棍棒随之挥舞,初时棍棒在空中歪歪扭扭,她脚步虚浮,每一步都似踩在泥泞之中摇摇欲坠,然而她并未放弃,再次挥动棍棒,棍棒带起一阵风声虎虎生风,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身姿愈发矫健,棍棒在她手中舞得密不漏风。她的手掌被棍棒磨得血肉模糊,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地上与斑斑血迹融为一体,动作越来越快,棍棒在空中舞出道道弧线,膝盖青紫手肘擦破但她毫不在意。她又于林艺长面前作小逢迎,我见如此心中不忍,然她却言:“为了以后,我没什么忍不下去的。”林艺长见她乖巧伶俐又技艺渐长心稍喜之,她趁机为我讨来棉衣吃食,又寻医问药为我疗疾,我身着棉衣食着暖饭心中感动莫名,问她:“妳为何对我这般好?”她闻言眼神悠远缓缓道:“我原先家中也有个小妹妹,她长得与妳有四分像…”我闻之,心中好奇追问:“那她现在还在家中吗?”她面色一黯答道:“死了。我爹卖我的前一日她想为我烙饼吃,被发现了就被打死了。”我听后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此后一年间她日渐瘦小却愈发有力,眼神愈发坚定似有火焰燃烧,而我在她之照顾下渐渐康健平乐,过年时林艺长准我们为自己取名,她为自己取名黑儿她说这是她娘唯一一个教她写的字,又为我取名宝儿,她也不知是何意只知是极好极好的一个字。
  第二年的黑儿姐一心扑在习武上,每日天未亮便起身,先是扎马步,稳稳下蹲双腿分恰膝盖弯曲,整个身子如扎根大地的老树一般沉稳。
  她直视前方双手紧紧握拳置于腰间,将拳头握得指节泛白,手臂上肌肉紧绷青筋隐现。首练拳术她身形迅速灵动起来,左拳迅猛击出,带起一阵劲风直直向前冲去,拳速之快仿佛能瞬间穿透一切阻碍,右拳紧接着跟上,左右开弓,一拳又一拳,出拳时腰部发力带动上身扭转使得拳劲更足,那拳头打在空气中都发出“呼呼”的声响。
  再练长刀,她先是缓缓舞动长刀动作由慢渐快,她脚步灵活移动,身子随刀旋转,手中长刀在空中不断划出一道道弧线。时而直刺向前,她手臂猛地伸直长刀迅猛无比,时而横削而过,她手臂快速挥动刀刃带起一阵风声。
  再练枪术,她双手紧握枪杆用力往地上一跺,随后长枪舞动,枪尖在空中不停变换位置,她高高跃起将长枪举过头顶,全力朝着下方刺去,恨不能将大地都戳出个窟窿,侧身横扫时,枪杆带着呼呼风声扫开一片区域。
  而我也学会了驯兽卖乖。
  刚开始接近野兽我害怕极了,拿着食物靠近笼中野兽,野兽发出低沉吼声震得我耳朵快切了下去,我吓得腿软差点掉了食物,野兽先是盯着我许久才伸出爪子抓走食物,经过多次尝试我摸清了野兽脾性,我会用温和话语安抚它们,它们发怒时我巧妙避开还会用小把戏逗它们开心,在众人面前,我唤着野兽名字,让老虎跃过火圈让猴子跳到我肩头蹭脸。与我们一同被买来的女娃大都因病饿冻而亡,林艺长的官府亲戚死后他开始被人通缉,便只得带着我们四处逃难出演。
  日子缓煎,待到过年之时竟有了一番别样的景象,林艺长似是动了恻隐之心竟为我们一人买了一件新衣,初见新衣我心中满是感动,想着这世间终究还是有了一丝温暖之处,我欢喜地捧着,只觉这等好事仿若做梦一般。
  然姐姐接过新衣笑乖答谢,到了夜间便将衣中棉花轻轻剖开,我在旁瞧着不知姐姐此举何意,待棉花皆被剖开,姐姐方将这两年间攒下的小钱一一拿出摆在我面前,我瞧着那些小钱更是疑惑,姐姐却不慌不忙将这钱的出处一一说来,原来,姐姐竟是用林艺长给的东西都换了钱,我听闻此言心中大惊,这等行径若是被那林艺长知晓,可如何是好?姐姐却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她说:“在这世间若想存活便不能只靠着人的怜悯,唯有自己积攒钱财,方有一日能挣脱万千束缚,寻得真正的自由。”我听着姐姐的话语心中虽仍有顾虑,然望着姐姐坚毅的眼神亦渐渐动了心思。
  大年初二那一日,林艺长喝醉了酒,整个人醉醺醺的倒在一旁不省人事,姐姐见状赶忙拉着我上街,我怀揣着那用棉花换来的小钱心中既紧张又兴奋,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的目光被一对头花所吸引,我心中喜爱至极,便用换来的钱买下了那对头花,姐姐在旁瞧见忙不迭地夸赞好看,我将头花戴在头上感受着轻轻的重量,那一刻,我好像有些明白了自由是什么滋味。
  此后的日子我便跟着姐姐积攒钱财,每一次用林艺长给的东西换下小钱,心中虽有忐忑然想着自由的未来便又有了勇气,我与姐姐依旧随着林艺长四处出演,可我心中却有了一份不一样的期盼。
  第三年林艺长安排姐姐去斗兽场中搏斗吸睛。
  那天阳光烈烈斗兽场中观者堵流,姐姐着一身劲装身姿壮健,场门开启庞然巨兽轰然跃出,是一只斑斓猛虎,利齿森然吼声震耳似想将眼前之人即刻撕成碎片,观者多有惊呼出声,然姐姐只是微微一眯双眼握紧了手中长刀,那猛虎先是围着姐姐缓缓踱步不时发出阵阵低沉吼声,姐姐脚下步伐沉稳目光紧紧锁住那虎之身形,猛虎扑跃而起张着血盆大口直朝她扑去,姐姐反应极快侧身一闪,虎扑了个空重重地落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她乘此间隙箭步上前高高举起手中长刀朝着虎的背部劈下,只闻“唰”的一声长刀划破空气,却因那虎皮糙肉厚只在背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虎吃痛更是被激起了凶性转身又是一扑,姐姐不闪不避迎虎而上,待虎扑至近前,姐姐一个矮身,便从那虎腹下穿过,手中长刀顺势在那虎腹划开一道口子,虎腹血如泉涌地上翻滚起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