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他一口一个“你妈”叫下来,赵磊被吓到僵滞的大脑终于开始工作起来。
  “说说吧?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姜斯看着赵磊从地上爬起来,周围帮他一起迁坟的纷纷上前关心,七嘴八舌地询问赵磊到底怎么了。
  拍了拍心有余悸的胸口,赵磊一把扯住姜斯的胳膊,常年在日头底下劳作晒出来的黝黑皮肤此时竟有些惨白,嘴唇翕张,瞳孔被吓到涣散。
  “姜老板,这个坟绝对有问题,肯定有问题。我明明看见我妈从棺材里面爬出来了,她要我去陪她——”
  “什么?!”
  “老赵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什么你妈?你妈棺材还没挖出来呢!”
  没等姜斯说话,年纪稍长的中年男人将手上的木棍一丢,不满地看着他,“我当初就说这里不行,你非要把你妈葬在这。现在好了吧,才过去一个星期你又闹着把你妈迁出来,你搁这闹着玩呢?”
  “五叔,我没胡说。”赵磊用力吞咽口水,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扯过姜斯的手,“这是姜老板,他能为我证明!我说的绝对都是真的!”
  “就他?”五叔轻飘飘觑了姜斯一眼,显然没把放在眼里,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话直接全写在脸上。
  这种上来凭着年纪判断别人能力的人,姜斯见多了。
  尤其是这种丧葬传统行业,论资排辈比其他行业都要严重。姜斯知道自己长着一样不让人信服的脸,也没计较对方态度。
  站在原地,望了望天色,又盯着棺材瞧了一会,问道:“你们迁坟选好了新址没?”
  “就迁入我家祖坟里面。”赵磊回答。
  “嗯,现在到哪步了?”
  “这不是刚打算趁正午的时候先挖出来,结果就发生这事了。”赵磊亦步亦趋,跟着姜斯走近坟边,姜斯靠近后才发现赵磊的话也不全是假的。
  深褐色的棺材壁居然真的被槐树根给插了进去。
  这就很离谱了,一个刚下葬一周的棺材,即便棺材壁再薄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被树根扎穿。
  “你没烧纸吗?”姜斯敛起原本轻松的神色,扭头看了一圈也没瞅见有烧过的灰烬。
  “还没,这不想着只是迁坟,等到那边下葬的时候一起烧了也行。”赵磊挠挠头道。
  “别人迁坟能省事,你又不一样。”姜斯指着棺材,“我昨日就对你说,你没遵循母亲遗愿自作主张把人埋在这,这里风水跟你们家犯冲,你母亲一直未曾安息。现在就不是简单的迁坟,而是要把它当成下葬来做。”
  “啊?那怎么办?”赵磊心里一惊,手机铃声跟察觉他的心思一样一同响起,急促又高昂的铃声预示着什么。
  “先接电话吧。”姜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忙,自己则到一边看起了地形。
  他小时候就经常看着爷爷帮附近邻居操办丧事。父母去世的早,爷爷去哪都会带上他,于是这么多年下来,对这些事倒也算耳濡目染。
  再加上后来负责一个关于传统文化的项目,他到处翻阅风水书籍,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姜斯现在看着忽然才发觉昨天匆匆一瞥忽视了一件事。
  这四周都是的田野,只有这里在稻田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方,长了棵茂盛的槐树。
  赵磊一声惊呼突然将他思绪拉回,“姜老板!”
  姜斯耐心等他讲完,赵磊面如死灰,“我儿子一连一个星期发高烧,每次都是刚退下来就继续发烧,现在又开始了。我老婆说医生能做的都做了,只能等着他自己退烧。”
  “我儿子才三岁,他年纪还小,一直发烧会烧坏人的。姜老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救他!”
  他说着,就要往地上一跪,头深深埋下,带着哽咽,“我求求您救救我儿子,他还小。都是我这个当爹的错——”
  “你先起来。”姜斯侧身避开,托着他的手臂把人从地上扶起。
  “你儿子生病,我又不学医,你求我也没用。”
  赵磊听他这么说,手指抖动起来,面露绝望,“难不成就没办法了吗?我儿子还小啊!”
  “你儿子在医院你怕什么?相信医生,相信现代科学,这事没那么玄乎。”姜斯无奈叹气,给他指了指面前的槐树。
  “你们家是犯了独阴煞,这周围都是田地,只有它这么出挑,原本是不错的风水地方,阳光足,气流通透。但是你和罗小姐的家里都选择把坟葬在这里,硬生生把原本不错的局势倒转过来。这又是槐树,槐树最易招阴纳垢,滋养阴煞,现在反噬给你们家了。”
  赵磊一脸惊恐,虽然没听懂,但听着就很吓人。“那怎么办?”
  “迁走就好。”姜斯实在看不过去这么一米八的老爷们这么胆小的模样,伸手拍在他肩头,“这就是风水上有点问题,只是碰巧你们家运气不好,造成的后果有些明显。不然的话也没多大事。”
  “行,我都听你的。”赵磊点点头,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姜斯身上。
  姜斯又问他,“你们家祖坟离着远吗?”
  “不远,半小时就到了。”
  “那就好。”姜斯回到车前拿出自己带的纸笔,行云流水地写下两行字,递了过去。
  “西南大路在前方,三条大路走中央。此去辞别人间地,脚踩祥云归西方。”
  赵磊忍不住念出了声,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这是引路词,你努力给它背下来,待会迁坟的路上,你得一直喊出来,让你妈跟着你走,离开这里。”
  姜斯自觉自己说得够明白了,将准备的纸扎品从后备箱拿出来,“我先去烧东西,你一定要背牢了啊,背不下来今天就完了。”
  赵磊一脸菜色,忧虑地看着手中的纸。天知道,他学历也就初中毕业,上一次学习还是二十年前的事。
  姜斯没管他,自顾自地将东西放在坟前烧了一份。等东西烧得差不多后又把人叫了过来。
  赵磊边走边念叨:“西南——西南大道——”
  “西南大路。”姜斯叹气,给他纠正完又道:“跪下,哭坟会吧?记得真情实感,能流泪就别忍着,争取用你的孝心感化你妈。”
  只要不背书,赵磊就有了精神。反正是跪自己亲妈,他也没啥顾虑。轻车熟路地往地上一跪,张口就号哭起来。
  嘹亮的声音把不远处看热闹的亲戚给吓了一跳,五叔诧异地望去,嘟囔道:“我看他能搞什么花样,现在还哭起来了。”
  “五叔,你说这能行吗?”
  “行个屁,那人就是个骗子,还说什么风水。就是看磊子没读过几年书瞎忽悠他,现在是新时代,都讲科学,还搞封建迷信这一套玩意。”
  五叔满脸不屑,一旁的人被他的话说动,犹犹豫豫地问道。
  “那我们要不要跟老赵说一声?”
  “别了。”五叔摆摆手,听着赵磊哭得伤心劲也有些不忍,“就当心里安慰吧。有我们在旁边盯着,不让他被骗钱就行。”
  “几位不去帮帮忙吗?”姜斯晃悠过来,“那边还等着你们去抬棺呢。”
  “你不就是老赵请过来办事的吗?”五叔看见骗子就没什么好气,他不去对赵磊说出真相,不代表他就能看着姜斯在这吆五喝六,蛊惑大家。
  “你这么厉害还要我们干什么?”
  “谁说我是帮他办丧事的?”姜斯纳闷,晃了晃手里给赵磊准备的哭丧棒,“我就是卖纸扎的。”
  “都是我亲手制作,绝对保真耐用。你们需要的话留个联系方式,买多了还有优惠。”
  “......”
  赵家十几个人看着面前这个笑容坦荡的年轻人齐齐陷入沉默。
  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谁会在别人葬礼上向来宾推销丧葬品?
  第5章
  没人搭理姜斯,被他的话震撼到后的人纷纷拿着工具帮赵磊继续挖坟。
  只剩姜斯站在原地,有些可惜地耸了耸肩膀,“真是没眼光。”
  凭他三代传人的纸扎技艺,谁用了不说一声好?
  .
  赵磊哭了半天,嗓子都嚎哑了,才被姜斯叫起来,手里也被塞上一根哭丧棒。
  姜斯好歹是搞艺术出身,审美在线。早就看不过市面上那些敷衍的只有白纸条缠绕几圈树枝就做成的哭丧棒,自己动手给它改良了一下。
  《礼记.问丧》中有记载,“问曰:‘仗者何也?’曰:‘竹、桐一也。故为父苴仗、苴仗,竹也;为母削仗,削仗,桐也。’”
  姜斯拿桐木枝外面缠了一圈紧实的白布,又认认真真地做了白条一层层地覆在最外面。手拿哭丧棒摆动,上门的层层白条会跟着纷纷扬扬地摇摆。
  赵磊眼眶都哭红了,乍一看这根格外与众不同的棍,收住哽咽,“姜老板,你这哭丧棒做的......还怪好看的。”
  不像是给丧事用的,倒像是那些游戏动画里面的道具。
  “都说了我是专业的。”姜斯毫不谦虚,看着棺材被抬上了灵车,忍不住皱眉,再次嘱咐道:“记住了,一会一走你就开始喊,声音大小无所谓,一定要吐字清晰。记得带上你妈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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