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能怎么回?
拒绝了就是还不如狗,答应了就是在认同姜斯的话。
“男人,不能说不行!”姜斯鼓励他。
海棣用一双黑曜石似的眼睛跟他对视,能在面无表情的人偶上表现出剧烈的情绪波动并让别人感受到,可想而知他自己的心情多复杂。
半晌 ,还是指向另一条小路。
“那里。”
张导照常点了几个人跟着,在指到监制时有点犹豫。毕竟是个女的,万一一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不得吓坏了。想到这,便直接略了过去,把王兆叫上。
加上副导演一共三个人,跟着姜斯往小路走去。
刚下过雨的山上,草木都存着没干的水珠,走在狭小的路边,衣摆随意一蹭就是大片水迹。
副导演小声抱怨两句,这才发现一向脾气最差的张导居然一句话没说,紧抿嘴唇不停往周围张望。
下意识,他也噤了声。
越往里走,不等海棣指路,他们都闻到了一股恶臭味。
似乎是什么肉类腐烂变质。
泛着腥臭的酸味在都是草木香的林间格外浓烈,不仅熏的鼻子难忍,就连眼睛也生疼。
姜斯表情没什么变化,旁边意识到什么的张导和王兆一个比一个脸色铁青。
“哕——呕——”副导演捂着嘴弯腰干呕,“你们……呕……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刚才就想说,这条路看起来这么眼熟。
前段时间在山上拍戏,他和几个工作人员没找到卫生间便找了个野树丛下方便。可那时候明明没有什么古怪。
没人理会他,姜斯前面没了路,便要拨开大腿深的草丛去找,被王兆一把拉住,“老姜!别过去。”
“没事,来都来了,我去看看。”姜斯注意到海棣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估计是嗅觉太灵敏,此时早就受不了了。便把它往怀里揣,试图隔绝掉气味。
乍一闻到熟悉的淡香,海棣控制不住的头疼突然好了很多,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扒着姜斯衣服,闷闷道:“你小心着。”
越走越近,气味越发明显。姜斯捡了根木棍拨开树下的草丛,被大雨冲刷的泥土露出松动的痕迹,旁边躺了只死了许久的野兔。
夏天温度高,死掉的兔子很快就会被各种东西腐蚀殆尽。落在姜斯眼中,就是血肉模糊,已经有一半的白骨显现的模样。
怪不得这么大味。
姜斯暗道。
他也不嫌脏,用木棍挑走兔子,往松动的泥土里面插,稍微一拨,就露出一截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隐隐约约能看见黑发下的白骨。
那是一个人头。
第15章
当警铃闪着红蓝的光呼啸穿过山林时,所有人都是一惊。
张导磕磕绊绊说了一半就再说不下去了,迎着警察怀疑的目光,自己也有点心虚。
他大小也算是个公众人物,居然还相信玄学这一套,也太扯了。
姜斯自然而然接过话茬,从他自己的角度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半点没提见鬼的事。
只说是朋友觉得不对,请他来烧个纸做法事,结果被他闻到一股恶臭,循着气味找来发现了被剁碎肢解的尸体。
这个说法更靠谱点,警察点头,记下笔录。
法医已经把头颅装起来,打算带回去化验。而发现它的几个人也得跟回去做进一步调查。
姜斯几个人没有异议,跟着上了警车。
也是因为跟着前往警局,姜斯才从办案警察嘴里得知,那个人头是来自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而她至少已经埋在地里十五年了。
再如何风华正茂的皮囊都在这十五年里被一一侵蚀成一个白骨,连面部恢复都十分困难。
十五年前,有个年轻的女孩,走进燕名山就再也没出来。
那时的全国户籍统计还不完善,每年失踪的人口都不计其数,找一个无名无姓,消失十五年的人,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况且,警察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父母家人没有报警,这样连失踪人口里面也不会有她。
可原本最困难的信息确认就在当天下午解决了。
解决它的人是谁也没曾想到的。
剧组监制穿着高跟鞋踏进警局,微风扬起她的长发,那张姣好的容颜带着坚毅。
张导以为她是来看同事的,不禁大为感动,道:“我们都没事,只不过来配合调查而已。徐婧你放心吧。”
徐婧半个眼神都没给他,直直朝着警察过去,“我来认领被害者遗体,我是她的家属。”
“……”
警察神情凝重,“这位女士请你仔细说明情况。”
看到她时,姜斯终于恍然,怪不得她的表现这么奇怪。
别人被剧组闹鬼的事情吓得不轻,她却能一直从容淡定。
“我靠!”王兆和张导面面相觑,爆出粗口。
“不是……怎么会这样?”张导怀疑人生,“这又不是小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们一来,这就闹鬼。然后就发现尸体,这尸体居然是剧组监制家人……不对,她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写剧本都不敢这么编。”王兆讷讷道。
听着他们讨论的姜斯,“……”
审讯室内,徐婧面无表情地做笔录。
“这次的电影选址就是我故意提出的,我知道张成垣的喜好,他只要知道燕鸣山这个地方,就一定会拍板下来。我一直都想再到这个地方看看,我要来找一个人。”
十五年前,徐婧才十三岁。
她有个比她大了十岁的姐姐,叫徐揽月。
殷实的家庭给她带来更多充实自己的平台,却忘了教会这个女孩怎么保护自己。徐揽月一直不负众望往上走,直到二十三岁大学刚毕业那年,她只身走进大山支教。
从此再不见归期。
为了找姐姐,父母离了婚,妈妈患上严重的精神分裂,爸爸出国一去不返,似乎只要离开就能当做有些事情是不存在。
她也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信仰,独自走了十五年。
午夜梦回,徐婧都看见姐姐向自己求救。
她说,地底的日子太黑太冷,她想回家。
“你姐姐失踪的时候,父母没有报警吗?”做笔录的警察问。
“报了。”徐婧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放在腿上的手掌悄然握紧,忍耐着什么。
“那么长时间联系不上人,怎么可能不报警。可你知道那些人怎么说的吗?”
“那些村民们都在指责是我姐姐不安分,来了山里不想着教学生念书,反而天天出去勾三搭四,失踪也是因为被别人搞大肚子跟人私奔跑了。他们咬死了这个原因,警察也没证据,最后只能一直拖着直到现在。”
她越说口舌越发干涩,眼眶忍不住红了一圈。
审讯室的顶灯散发出的光晕和记忆中的光圈重合。
十三岁的她还不明白什么叫失踪,想姐姐了就会去找爸妈问能不能去看姐姐。
起初,爸妈会耐心回答,后来他们感情破碎,回答徐婧的就只剩下了崩溃的哭泣和数不尽的指责对骂。
妈妈怪爸爸没用,不能想办法找女儿。
爸爸指责妈妈不该让女儿任性地跑到穷乡僻壤的地方。
玻璃杯砸碎了一个又一个,一地的玻璃渣在地面折射刺眼的阳光,没人去收拾,也没人在意被扎了一脚血的小女儿。
徐婧更大一点后悄悄来到过燕鸣山下,那时的学校只有十几个学生。
她拦下其中一个,询问知不知道曾经来支教的老师。
那个孩子笑得天真无邪,丝毫也不犹豫,“是那个跟男人跑了的女巫婆吗?”
明明是那么清澈的一双眼睛,一眼就能望到底。徐婧却感觉从心底发凉,“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来了后只会让我们天天看书背书,背不会还不能回家,还动不动不让我们吃饭。她就是个女巫婆啊!我们都这么说,我妈还说她不检点,天天化妆勾引男人,让我不要跟她学。我才不会跟她一样呢!”
这里的大山一座又一座,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如果不努力读书,这些孩子,这些女孩,拿什么去获得以后的自由天空?
女孩诧异,“我家就在这,我能去到哪里?”
徐婧一个人找过来,又一个人独自返程。她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警察会无可耐何,为什么父母用尽了办法也不能找回姐姐。
这些大山就是坟墓,埋着的不只是死人,还有这些刚刚懵懂的孩子。
当孩子被引诱说谎的时候,他们的行为和成人无异,也是一样的帮凶。他们用相同的话来遮掩事实,让一个年轻的女孩彻底断送了后半生。
她的话语娓娓道来,却让整间审讯室鸦雀无声。警察忍不住去打量这个已经不再年少的女人,她的身形瘦削单薄,没人会想到,她一直背负着这么沉重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