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市井发家日常 第12节
郑郎君皱眉:“只是这城中铺面紧缺,怕是找也没这么快。”
“不急。”虞蘅笑盈盈的,故作俏皮眨眨眼,“便是二位明日给我寻来了,我恐怕也还买不起,只是先打听着看看机遇罢了。”
孙娘子呷一口香醇鸡汤,眼睛都眯起来:“好说,好说。”
一顿饭,清淡有清蒸鲥鱼、竹荪鸡汤,浓郁有红焖蹄膀、芥辣瓜条,饭后还有一盏冰冰甜甜的豆花消暑,好过瘾。
临走孙娘子拉着她手,忽然想起来似的:“要说铺子,我倒真知道一个,做伞生意的。原先的主人欲回老家娶亲,不再回来了,欲将铺子转让。地段好,东西也都新,只是要价四十五两,又是个伞铺,许多东西都要你新添置,你看?”
这么粗粗一算,置办个铺子竟没有五十两下不来。
虞蘅尴尬地咳嗽一声:“还是再看看。”
孙娘子笑着拍拍她的手:“懂,我懂。”
第13章 立夏三鲜
立夏后,生机开始蓬勃得厉害,一夜之间,道旁榆柳便浓翠得几乎要滴出黛来,空气都仿佛变得黏腻。随之攀升的,是每日清晨醒来时的气温和夜里此起彼伏的蛙鸣。
这时候热烫的灌浆、汤面、羊肉烧饼之类已经不大适合了,随之兴起的是清爽的冷淘、鱼脍跟各色消暑饮子。
家常菜蔬的选择也比初春多得多,蚕豆苋菜嫩胡瓜,青蒜新笋荠菜芽,炒点鸡蛋炒点蒜末就好吃得很。
虞蘅在家打了一口小铁锅,刚从菜园摘下来,井水一冲便到了锅里,只清油一炒,又端到了桌上。
一点点盐巴调味,吃的就是那口脆嫩鲜甜,特别适合这样炎炎夏日开胃。
月余过去,食摊积累了一批稳定的食客,兼之每日都有些新客光顾,虞蘅包包子调馅的功夫越练越熟手,就连第一天出摊儿还不好意思叫卖、声音细若蚊蝇的阿盼,如今都有些独当一面的意思了。
虞蘅很放心将摊子交给她,自己则跑了一趟菜市与肉市,将“夏三鲜”给凑齐了。
国人立夏尝三鲜的习俗从古就有,发展到现在已经很有章法了,分地里长的、水里游的,树上结果子的。
家境好些追求清高的,食“水三鲜”、“树三鲜”,俗人则更青睐物美价廉的“地三鲜”凑趣。
民间俚语这样传,真吃起来其实没这般泾渭分明的阶级。
虞蘅拿菠菜汁子和面,皮子青翠青翠,肉馅里加些笋末、香蕈丁,笋丁稍微腌一下,带点酸味,吃着脆爽,没那么醇厚,更解腻,很适合夏天,这是香蕈笋丁肉末馒头。
又拿苋菜汁子和面,蒸出来粉粉嫩嫩的无馅馒头,切片抹点樱桃酱、炸干炸酥了沾点杏酱,酸甜口的,这是古代版果酱吐司和炸馍片。
都是立夏前后成熟的菜蔬水果,新鲜多汁,又有“尝三鲜”的广告噱头,不少人愿意掏这个钱尝鲜。
有赚头,虞蘅便正式将它们纳入夏季食单中。
毕竟人都是喜新厌旧动物,日日猪肉大包子,再好吃也会吃腻。经典虽好,却不能只有经典,除非自身本事的确过硬,真有那么无法替代。
就像虞蘅上辈子吃过的一家烧烤,开在居民楼里,来来回回客流就那些,里面永远只卖一样单品——猪肉筋,可生意依旧火爆。
虞蘅研究过老板的生意经,觉得原因有二,一是烧烤师傅手艺的确好,附近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猪肉筋,二是老板十年如一日地要求高,当天没有好肉,便不开张,宁愿不赚钱也不砸招牌。
虞蘅一边学习人家这种精神,一边也知道自己斤两。
莫说跟张兰娘那样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才比较,便是路边脚店随便拎个满脸憨厚淳朴的庖厨出来,实操技能恐怕也比她强得多。
眼下已经有不少模仿她做猪肉灌汤包,还像模像样的,分走了一部分客流。
被模仿这事儿,虞蘅本有些好笑,然大伙都是糊口饭吃,想想便也算了,拦不住啊。
这东西又没有专利,真论起来,她们还都得对最早研究豕肉馒头的那位前辈喊一声祖师爷呢。
谁叫自己摊位排队久,又常买不上呢!
这也是虞蘅迫切想盘个铺子下来的缘故。
有个自己的地盘,再雇个人手,日间便能慢慢地备货、研究新菜,不像眼下时间被分得很散,常常一整日忙忙碌碌却不知忙了什么。
眼下铺子还没个着落,但新品反响很不错,许是樱桃、杏子、青梅之类水果生长于树林山野中,自带风雅属性,意外地很受士大夫们青睐。
原以为读书人该都爱那清淡又爽薄的,有二位却对虞蘅借了“树三鲜”名号狠卖高价的果酱沾馒头不屑一顾。
太学生陆钰、周景是摊上的常客,每次来了,各点上四笼多多放醋多多放辣的豕肉灌浆馒头,吃完还要给同窗带回去,动辄七八笼,是虞蘅如今最稳定的大主顾。
两都是西北来的,一样的黑紫肤色、浓眉墨眼,身高九尺余,说话自带胸腔共鸣,每每跟他们打交道,虞蘅总恍惚想起前世高中每个班教室最后一排的那些体育生来。
一样的四肢发达身强体壮,又都一样能吃。
从前她碰上这种人还有些怯,自从做了吃食生意后便倍感亲切。
刚才对着旁人还是“郎君要什么馅儿?各来几样?外带还是就着吃?醋要否?辣要否?”到了陆、周二人这儿,
“两位郎君还是老样子?”虞蘅微笑着问。
“老样子。”
周景为人比陆钰更风流不羁些,笑眯眯地点头,“我们许久不来,蘅娘子记性倒好。”
能不好吗?一天收入刨去成本两百多文,有一百是你们贡献的。
虞蘅腹诽完,面上彩虹屁道:“二位郎君风度优雅、仪表堂堂,想不记住也难啊。”
周景噗嗤一声笑了,严肃点的陆钰也看她一眼,微红了脸,只是在他那黑紫面膛上显不太出来罢了。
旁边有客人幽幽插话:“嘿,合着小娘子没记住咱,是因为样貌不佳。”
虞蘅看一眼这位,丹凤眼悬胆鼻,肤色白皙,怎么也算不到“不佳”上去,凭自己这个“颜控”都没什么印象,想来是生客。
“方才话还没说完,郎君样貌有了,却还缺一样——”
虞蘅笑道,“两位郎君每每光顾,必将小摊上现蒸的馒头给包圆了。我脚都不沾地,记不住才难呢!”
旁人都笑,那插话的人也笑了。
旁的摊主只看虞蘅摊位上一摞的空盘,眼馋得不行。羡慕啊,要他们也是年轻貌美小娘子就好了。
待他结账时,另打包了一份香蕈笋丁肉沫馒头要带走,站在摊前等着,方才陆钰、周景二人走过来打招呼:“子介!”
“周兄、陆兄。”王献拱手,“没想到在此又遇见了,真巧啊!”
虞蘅这才晓得他们之间认识。
“原是熟友。”虞蘅将双方的打包都分别递至对方手上,又笑着促狭一句,“下回郎君再来,我可记住了。”
人多那会凑趣多半还是因为见着了同窗,调侃一二,眼下面对面被小娘子打趣,王献有些尴尬:“某玩笑话,小娘子莫放心上。”
又疑惑:“小娘子的手艺,似乎在哪见识过,可瞧娘子面孔又眼生。”
虞蘅心说我哪知道你们这些贵人?嘴上却乖巧:“那不更是小摊与郎君的缘分了?郎君若吃着还好,日后定常来啊。”
好伶俐的嘴,王献摇头失笑:“定常来定常来。”
哈哈笑过,拎着给弟弟打包的吃食,走了。
第14章 都很能吃
今日一整日,王小郎过得堪称“跌宕起伏”。晨起睡懒觉起迟,被温柔娘亲从床上给拖起来,到了书院门口恰巧碰见山长与早课先生结伴而来;回到课室,发现忘带昨日最为严厉的算学夫子布置的课业……
又与同桌起争执两次,将墨汁不小心泼在山长最爱绿菊上,最后被夫子罚至门外站着,丢大脸。
拉着脸回到家,王献愀然不乐。却见兄长在他屋里坐着,还给他带了夜宵。
闻见香味,王融立马不丧气了,小跑着扑进兄长怀中:“还是阿兄疼我!”
他忘了收力道,一个箭步上前,短胖的身子将哥哥撞得几乎倒仰。
王献疼得呲牙咧嘴,忍下斯哈抽气的欲望,维持住了稳重形象,揉揉被熊孩子撞疼的肋骨,还不忘指指食案:“这是你上回买的那灌浆,不是喜欢?今出了新口味,快尝尝看。”
倒了一天霉后,王融在兄长的投喂下吃上了暖乎乎的甜粥,还有皮薄馅大的香蕈笋丁肉馒头。
粥是府里厨娘煲的,米用的是东南藩国进贡的香米,米粒细长饱满,带点淡淡茉莉香气,煮开后胶质十足,绵稠软烂。
厨娘照顾着两位郎君口味,特地放了金丝蜜枣跟莲子,去了皮核,喝起来甜丝丝的,还有些嚼头。
配粥的主角是王献特地带回来香蕈笋丁肉馒头与虞记经典灌汤包,新鲜出炉的,立刻便带回了府上,此刻还冒着热气。
王融斯文地掰开一个小口,立马有温热蒸汽裹挟着肉香扑在鼻端。
鼻尖染上湿意,仿佛也浸染了馒头的香味,还有一点儿清香掺杂其间,那是山笋和香蕈的作用。
他吸了吸鼻子,赞道:“好香!”
香蕈馒头虽不比灌汤包那样丰盈多汁,但个大满足啊!
深深咬下去,麦香、笋香与纯粹的肉香溢满口腔,稍微咀嚼两下,鲜嫩的肉汁便淌了出来。每一口都有丰腴的油脂。
王融最爱吃底下的皮,都被蒸出的油汤浸透了,呈微微透明,既不干噎,又没空口吃肉那般腻。
当然,虞记这馒头怎么也称不上“腻”,他很喜欢。
一整钵蜜枣香米粥,两笼馒头并几道粥菜,被两人吃了个七七八八。
王融又撑得睡不着,哼哼唧唧地在房中踱步消食,王献更甚。
他回来前还吃了两笼香蕈馒头并一碗冷淘呢!
次日,入了夜,虞蘅正准备收摊呢,远远有个人风一样跑来拦在她摊位前,大喘气如牛。
至于么?虞蘅哭笑不得,发现竟还是熟人——先前插队来着那小厮。
虞记回头客不少,这位吃瘪后倒是再没来过,想来是因丢了脸而生闷气。
不过开门做生意,虞蘅便当没认出来,笑道:“小摊已经打烊了,客人改明日再来吧。”
小厮才从桥头一路跑到这儿,气都还没喘顺呢,一听,立时就急了:“怎就打烊呢这不还没走呢么?是不是不想卖我故意搪塞!”
这样的客人时常会有,倒不是找茬,只是性子容易冲动,说不上三两句就急躁。
虞蘅摇摇头笑道:“确实是卖完了的。”
她冷锅冷炉,蒸笼上只剩一点余温,就连平日飘在顶上的的青布小帜都收了起来。
小厮焦躁了些,却不是完全不讲理,怒气顿时转为沮丧焦急:“这可如何是好?”
虞蘅自顾收拾东西,一边道:“客人不急的话,明日早些来便是。”
不急怎么不急?小厮刚想搬出王小郎身份压她,却又想到小郎因上次自己借王家名头在外横行霸道事恼了自己,近来很是冷淡,又不敢了。
小厮一屁股在路边坐下,连声哀叹,背影幽幽的,看着还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