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柳宜按着他的肩:“兄长害怕把出脉后,同父亲一般束手无策,永远靠着那几口药吊着我的性命。”
  柳相默着声。
  柳宜顺着他的手臂滑下,从柳相手中拿过灵牌,抿唇道:“父亲饮血身体每况愈下,在流放中故去,兄长带我逃至蛮山。”
  柳宜抬首,看着柳相眼中的自己:“那夜,我奄奄一息,兄长为我号脉。”
  “兄长忙了一宿,配药采药煎药,将我拉回了人世。”
  柳宜看见他眼中的自己在微微震动:“此后很长的时间我卧病在床,兄长治好了我,但也愈加偏执。你更愿意相信是每日向父亲祷告也不愿意相信是你的医术救了我。”
  “我的医术...”柳相看着自己常年采药显得苍老的手。
  蓦然,眼前一晃,柳宜将自己的手覆在其上,握紧。
  “兄长,和我回去,好好生活。”柳宜眼神诚挚,带着热枕期盼。
  柳相眼神柔了下来,勾起了唇:“小宜,你从小到大都很乖。”
  柳宜眼中划过欣喜,但柳相的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窖。
  “也很天真。”柳相握着柳宜的手用力一拉,将他拉至身后,吹了一口哨声,退回角落,没了踪影。
  随着柳相的哨响,原本沉寂的蛮人如苏醒的藤曼,不留间隙地攻击。
  江和尘眼疾手快从地上拾了一把石刀,将卫青身上的麻绳割断。
  段怀舒有意将江和尘推出包围圈。
  江和尘道:“在祠堂里他们不用钢针。”
  段怀舒应声道:“嗯。空间太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段怀舒找准时机,揽过江和尘离开包围圈,旋即轻推,让他隐了身形:“和尘,你呆在角落别动。”
  说罢,段怀舒引开蛮人。
  段怀舒说不动,江和尘当然听不进去。他视线瞥到另一侧的角落,柳相柳宜去哪了?
  江和尘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往另一侧角落移动。
  离得近的一个蛮人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向后劈石刀。
  江和尘神色一凝,硬生生拉着背脊往后躲,石刀堪堪从眼前划过。他下意识的用手刀砍在蛮人手腕,‘铛’一声石刀落地,他捏着蛮人的手腕向后一折,让其身体一转,脚尖踢在膝窝处。蛮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趴了下去。
  江和尘抿了抿唇,拽了拽手。
  怎么回事,有点爽。
  来不及多回味,江和尘迈向了他们消失的角落。那处太暗,江和尘也顾不上什么尸油灯了,举起一盏便凑了过去。
  那香味扑鼻而来,江和尘垂首,尸油怎么凝固了?
  火尖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跳动,角落被照亮,空无一人。
  江和尘凝眉,在墙上摸索。
  他可不信诡道成仙。
  指尖细细划过墙面,平整光滑。
  靠近折角处才摸出一丝凹凸,他用掌心推了推,墙挪动分毫。江和尘心中有了估量,手上一使劲,一道暗门被推开。
  门后是杂林,一条一条小道如线般穿插在树木之间。雨停了,枝叶上的水滴不停歇的滑落,让静谧的空间有了些声息。
  江和尘侧目看向身后,段怀舒与卫青两人虽不会在蛮人手中吃亏,但也无法脱身。他收回视线,举起油灯辨别杂草的压向。其中有一道杂草普遍折起,应是长年累月行走引起的。
  江和尘跨出暗门,愈走愈远,祠堂的打斗声缓缓消散。身后走过的大树好像重新移了位,向后望去便会失了方向。
  “兄长!”柳宜的声音有些悲哀,遥遥传来,江和尘忙不迭放轻了脚步,将干油灯往身前拢了拢。
  “你还是执迷不悟吗?那真的是成仙之道吗?”
  柳宜的质问没有回应。
  江和尘掰着大树,探了一只眼,柳相背对着柳宜,在他们面前是竞相绽放的花,令人眼花缭乱。
  兀然,他说了一句话:“小宜,你不是一直好奇父亲葬在哪?”
  柳宜抬起的手顿了顿,视线移到前方的花海。
  柳相指了指:“没错,这就是父亲。”他嗤笑道:“什么仙花。不过是父亲从漠林荒土处带来的一株有毒的野花罢了。”
  柳宜怔怔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不回到人世?
  柳相摇摇头,道:“因为我们是流人,逃跑的流人。”
  “跑前,我撕下了你的名字,柳丞的子嗣只有我柳相一人。而柳相必须得死。”
  柳宜忍不住抬手想拽柳相的衣袖,他心中难受,仿佛有人在他的心脏中横梗了一根棍子来回搅动:“兄长...”
  柳相扯回衣袖,蓦然转身,趁着柳宜没反应过来,一块白布蒙在了柳宜的口鼻。
  刹时,柳宜手脚一软,身子不稳,缓缓下滑。柳相接住他,用力地抱了抱:“小宜,皇帝说了,杀了段怀舒和江和尘,我们就能免去流人的身份。到时候兄长跟你回家。”
  说罢,柳相将他轻轻靠在树干上,转身离去。
  江和尘忙不迭吹了干油灯,环着粗树干边想边躲开柳相。
  皇帝?怎么轮到皇帝直接出手了?那风影呢?也替皇帝做事?
  躲过了柳相,倒是让柳宜将他看得一清二楚。柳宜有气无力地向他招了招手,江和尘本想回去通风报信,思忖几秒还是走向柳宜。
  柳宜卖力地撑着时刻要合上的眼帘,恳求道:“江兄,能否救我兄长一命。”
  江和尘有些为难道:“可他要杀我们。”
  “江兄,”柳宜艰难地喘了口气:“只要制伏住兄长,我有办法将他带走,再也不与你们会面。”
  闻言,江和尘默了几秒,颔首同意。
  在他离去前,双童找了来,手中捧着木盘,上头放了三个瓷碗。
  双童道:“江公子,这是解仙花毒的药。”
  江和尘疑惑接过:“我们没中毒。”
  柳宜轻咳,道:“江兄,你手中的干油灯便是仙花制成的,吸入越多中毒越深。”
  江和尘:“......”
  鼻尖还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香气,江和尘面无表情地将灯台往旁侧一丢。
  柳宜转首,道:“双童,软骨散解药。”
  双童取出一个瓷瓶,往白布上倾倒,旋即捂上柳宜口鼻:“薛公子和卫公子已经赶往祠堂。”
  江和尘颔首,转身离去。
  “还请江兄手下留情。”
  江和尘没有回头,用空闲的手摆了摆。
  ——
  祠堂内,蛮人也知赤手空拳难以取胜,因此他们一道围上,将两人逼出祠堂。
  珰——卫青剑刃挡开一眉钢针,旋即隐隐察觉不对劲。
  “段兄,可还有内力?”
  段怀舒面不改色,气息仍是有条不紊,他身上并无武器,一柄红扇并不比剑差。
  他摇了摇头。
  在江和尘来时,祠堂门前传来阵阵香气。蛮人拥着江和尘入内,他们手中都捧了一盏油灯,渐渐香气弥漫了整个祠堂。
  这个香气不对劲,但他不能离开,也不能长时间屏气。
  卫青清俊的面庞上出了不少虚汗:“段兄,若再不突围,只怕...”
  咻——
  一道钢针朝着卫青射来,他已是体力不支,连带着躲闪也力不从心。
  段怀舒红扇脱手替卫青挡开钢针,红扇也被钉在树干上。
  柳相从树后走了出来:“没有内功,你们怎么突围?”
  他环视了一圈,眉头渐渐拧起:“江和尘呢?”
  闻言,段怀舒缓缓勾唇,冰冷地笑了笑:“你猜,柳宜现在在谁的手中?”
  第34章
  江和尘手中托着木盘, 心中盘算着哪个是迷药、怎么让卫青喝下?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一紧张,完全忘记自己可以先行解毒。
  待他察觉不对, 才停住脚步。
  怎么找不到来时路?月下树影窣窣,影影绰绰, 仿佛有人躲在暗夜之下。
  江和尘轻轻吐息, 看准一条道,正准备抬腿,一声厉鸣响起。他眉心一动,微微侧首,一根钢针挨着他的发丝穿过。
  来伏击他了。
  打斗开始的瞬间, 妇孺消失不见, 躲进了各自的茅屋中。江和尘便知此处的大致分工。
  被雨水压得垂落的枝条划过蛮人的身体,愈靠愈近的距离, 将他们容貌暴露无疑。年纪尚轻的蛮人将竹节放置嘴边,警惕地摆动着头,在寻找江和尘的踪迹。
  在他们戒备搜寻的过程中,江和尘也在打量着他们。
  动作不娴熟,感官不够灵敏。
  来了两个新手。
  这也说明, 段怀舒他们还处于有利地位, 牵制着那些蛮人。
  想到这, 江和尘略微松了一口气。
  仙花毒应该还没发作。
  江和尘轻手轻脚将木盘放在身后的树洞中。旋即拔下树干上的钢针, 闪身到树后。
  下一秒, 又是两枚钢针入木声。江和尘背抵着树干,感受到大树微微晃动,叶尖愈坠不坠的雨滴落下,正巧落在江和尘的眼尾, 顺着流畅的面庞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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