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已经有些忘了职责。
江和尘也看出了这不对劲的氛围,作战最是怕士气不足。他凝眉看向段怀舒,却见对方未置一言地将他拉进了军帐。
他问:“不和他们说些什么吗?”
段怀舒褪去长袍,随便拉过江和尘,将他身上沾满尘土沙砾的衣袍一同褪下:“出征前的豪言壮语薛应说了不少,他们并不能听进多少。唯一可以鼓舞士气的便是捷战。”
江和尘对上段怀舒的眼眸,下一秒,洁白的巾帕带着温热覆上面颊,挡了他的视线。
“白竹明日有任务,我让他先去休息了。”段怀舒说着仔细给他拭面,将尘土血迹一并带走。
江和尘顿时无所适从,结巴道:“我..我可以自己来。”
“军帐无铜镜,你擦不干净。”他见江和尘视线无落脚,揶揄道:“你若实在不好意思,等会儿便帮我拭面?”
江和尘:“......”搁着等着呢?
最后,段怀舒还是如愿了。江和尘实在看不下去他慢条斯理地擦拭,却老是漏了一处拭不干净。
翌日,段怀舒一改往日,甲胄傍身,手袖处绑着束袖带。
江和尘拿着巾布将那柄银枪细细擦拭,段怀舒就静静地等在一侧。
江和尘未抬首,问道:“我不能跟着去?”
段怀舒垂着首,他目之所及只有白嫩的脸颊,纤长卷翘的睫毛,江和尘眼眸被眼帘遮盖,不露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段怀舒回道:“不能。”
听他肃然的回答,江和尘又好气又好笑,道:“不让我去,不如告诉我接下来我会做什么。”
本意,江和尘并不打算知道,他也不觉段怀舒真的会告知他。
谁曾想,段怀舒不假思索,径直脱口而出:“帮助东夷偷袭军营。”
江和尘倏然抬眸:“...?”
段怀舒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已派人埋伏,东夷不会得逞。”
说罢,顿了几秒,段怀舒又道:“若你想走剧情,可以带东夷绕过西北...”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淡淡的香气铺面而来,鼻尖处抵着柔软的手。
江和尘瞪圆了双眸:“你疯了,说这么大声。”
段怀舒指节扣在他的手腕上,温热的,不凉。
他见段怀舒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缓声道:“我相信你。”
段怀舒从怀中抽出一块红乳玉佩,上面刻着繁琐的花纹,似龙非龙。
不等他疑问,段怀舒便将这玉佩握入他的手中:“这个给你。”
江和尘鼻尖翕动,这红乳玉佩不知是何材质,竟有一阵冷香。
他问道:“这是?”
“定情信物。”
话落,段怀舒也不等江和尘反应,从他手中拿过银枪,拂开军帐走了出去。
待江和尘回神,倏地起身,小跑掀开军帐,看到的便是段怀舒的背影,以及他微微侧首地遥遥一望。
他觉得他的脑子生锈了,面对段怀舒不能连轴转地思考。
身侧的士卒躬身道:“夫人,将军说,他不在阵营,一切事务由您做主。”
江和尘敛了敛心神,问道:“白竹呢?”
士卒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白小将天未明便领兵埋伏四周。”
江和尘了然颔首,不留痕迹地扫过西北方向。
段怀舒相信他是一回事,隔墙有耳又是另一回事。
江和尘:“注意时刻接应。”
“是。”
这时,空中兀然响起振翅之声。
江和尘闻声抬首,是信鸽,它脚边还绑着红绳,红绳末端似乎还坠着朱砂粒。
信鸽在空中盘旋两圈,而后像是找到目标一般,直直朝江和尘俯冲而来。
它丝毫不减速,惊得身侧的士卒亮出长剑。
江和尘目不斜视看着信鸽,伸手抵回出鞘的长剑,道:“将军的信鸽。”
闻言,士卒倏然收回长剑,退后两步,候在一侧:“是。”
信鸽离得极近才开始骤然减速,带起的风将江和尘的几缕发丝吹得扬起。
江和尘不为所动,抬起手肘,让信鸽有个落脚之地。
手中握着的红乳玉佩已经变得温热,信鸽脚边垂坠的朱砂顺着惯性轻轻击在玉佩上,发出铛得脆响。
信鸽弯了弯脖颈,圆滴滴的眼珠在玉佩上转来转去。
江和尘知道了这枚‘定情信物’的妙用。
他勾着指尖解开红绳,展开信纸。
主上,精锐先少语一步出发,少语盯着皇帝派的援军,抵达时间大致为七月初一、初二。子安已出发向卫青公子借兵,主上不必忧心。
元长留
这是一封谋反信。
段怀舒就这么毫无保留地让他知道了所有计划。
江和尘手有些抖,他想告诉段怀舒,他不值得信任。如果剧情颁布,他或许不会过多犹豫地将剧情完整。
他动摇,他摇摆不定,即使风影以命换他自由,余白问他究竟属何人,他也答不上来。
他本就不是现世之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做任务,离开这个虚幻的世界。
然后呢?
江和尘内心骤然冒出一个问题。
回到那个真实的世界,做一个孤僻,没有父母关心疼爱的人?
指尖泛白,信纸被他揉得有些皱。
可是,这里有人爱他。
第55章
“大哥, 绕后的士卒已就位,”薛应侧首低声道:“潜入绿洲内的士卒已将埋伏摸清,毁了不少机关。”
薛应上战场的时日不多, 薛图有意培养他的作战素养,奈何薛应在京城被养成懒散子弟, 对行军作战兴致不高, 最后硬是薛图赶鸭子上架让他去前线历练了两次。
当说,虎父无犬子。
薛应属战场新手,却仍能照他所言,安排得井井有条、有条不紊。
段怀舒牵拉着马绳,走得不算快, 闻言轻轻颔首。
马后跟着长队士兵, 面色愀然,严阵以待。
段怀舒不动声色道:“薛应, 绿洲将近东夷部落,喀咜赫料想不到本将会费此番劲,提前率人前来攻占绿洲。”
毕竟喀咜赫同皇帝有利益来往,派多少士卒前来,何时抵达边塞, 想必喀咜赫比他还清楚。
如此一来, 喀咜赫在士卒抵达前放松警惕, 倒是让他有机可乘。
虽然喀咜赫想不到他会强拨邑阳城中的士卒进行调用, 但未雨绸缪。
段怀舒要全面考虑战场, 规避任何可能的风险。
他道:“但不排除东夷有后援的情况。届时我方绕后的士卒恐怕伤亡惨重。”
此话一出,薛应刹时了然:“我领一队在旁侧伏击。”
“嗯。”段怀舒微微侧首,背光的晨阳顺势攀上他的侧颜,上翘的眼尾勾出一抹红彩, 黔黑的瞳孔被冲淡了些,散成淡淡琉璃。
他视线划过身后的士卒,指尖在空中做了一个分割的手势。
薛应时刻注意,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手势却是他的命令。他提了提马绳,让马蹄放缓,渐渐慢了段怀舒几步。
身后的士卒也因为他的行动而调整步伐,整齐划一的队伍发生了偏离。
薛应侧首压低声音道:“同本军来旁侧伏击。”
长队两道分散,愈走愈远。
沙丘之上,燥热的风没有阻碍地灌来,将段怀舒身后的红披风隆起,在红阳的加成下,仿佛形成了一鼓小沙丘。
书中这段剧情发生靠后,彼时绿洲中早已被东夷占领,暗器机关遍布,加之难攻易守的地形,段怀舒可废了不少劲。
虽夺了绿洲,但也损失惨重,在他心中连个小捷都不算。
不过这次,他会让它变成完美的小捷战场。
段怀舒的仪态,毋庸置疑,极好的。那副腰板挺而直,在晃荡的马背之上稍显摆动,淡去了肃然威压之气,多了一抹闲淡、信手拈来的气魄。
行进的士卒蓦然被带着情绪,他们的视线跟随着马背上的那抹身影。
银枪上的红缨随风飘动,那些说书先生口中赘述的画面纷至沓来。
血汇成河的战场之上,一柄长枪顺腕下垂,马下是手下败将。
将军眼中的情绪是淡漠,明明知晓他无意,仍让人觉得他在睥睨众生。
没有人敢造次,没有人不臣服。
他们这才想起,他们同谁作战。
大梁最年轻的战神。
被蛮夷视为宿敌的存在。
愈来愈靠近战场,昨夜的心慌仿佛被搁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半平静、一半亢奋。
他们其中不乏有三年前定北将军段怀舒的手下,虽仅是无名小卒,但再次踏足沙场,耳边的嘶吼、压倒性胜利的痛快,仍有声有响地呈现。
段怀舒耳尖微动,身后的脚步声不再沉浮,变得掷地有声,一步一印,实实踏地。
他手腕一翻,原本斜靠在他背脊的银枪倏然出现在身前,快而有力,枪尖由于他的动作微微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