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闻言,薛应眼眸微眯,他猜出他们的想法:“你们想住进邑阳城?那城中的百姓呢?”
  左都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理所当然道:“住不下就杀一些百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
  薛应眼底冷漠,静静地注视他,握着剑柄的手因用力而泛白,像是宣判死刑一般,道:“异想天开。”
  他已经受不了这群疯子的言论,这种将残暴凶厉刻进骨子里的人,就不应该活着。
  薛应没给左都尉说话反应的机会,他的心因为这番对话有了起伏,他只能速战速决,尽所能保护这片绿洲。
  正面敌人歼灭不少,正面战场压力骤减。那批精锐有眼力见地分了一小队去击杀放火箭的东夷士兵,短短时间内,整齐细密的火箭被打散打乱。
  然而,身后的绿洲因为草木葳蕤杂糅,起一点火花便蔓延迅速,镇守的士卒有被火烧得面目全非,也有被烧塌的机关压死。
  薛应咬着舌尖,尽力撇开这些杂乱的声音,擒贼先擒王,这是父亲教他的道理。
  一切在拿下左都尉后迎刃而解。
  他的剑法越来愈凌厉,左都尉上了年纪,拼体力渐渐招架不住。身旁的精锐也替他打着掩护,让想偷袭的东夷士兵找不到一丝机会。
  薛应找准时机,避开劈面而来的大刀,反手握着剑柄,侧身划过,剑刃划破肘窝间脆弱的布料,几乎是卡着骨骼割过。
  左都尉痛苦的呼声传开,握大刀的手肘被割开,筋脉尽断,他无力撑着大刀。
  刀刃刺入沙地,右手已没有知觉地虚握着刀柄。
  左都尉迅速做出反应,想换左手使刀。却不想薛应压根没有给他机会,快他一步绕至他的身后,长剑的寒凉已经架到脖颈。
  “别动。”薛应大声斥道。
  骤然,刀剑相交的声响骤减,东夷士兵面面相觑,不知是何动作。
  薛应很满意这种反应,他刀刃侧了侧,锋利的刃严丝合缝地贴近皮肤,沉声道:“左都尉,劳烦你露个脸。”
  脖颈上不容忽视的刺痛让左都尉冷了脸,他不情愿地被动迈着腿往冒火星的绿洲内走去。左手拖着大刀,刀尖一寸一寸地划过沙地。
  绕后放火箭的东夷士兵被那一小队精锐逼上绿洲,正打得不可开交。
  遽然,一道锐声,用得还是东夷语,他道:“左都尉已被擒,不要再做无力地挣扎。”
  所有人都被唬住,挥动的手臂减了力道,进退不知。
  薛应的声线在身后响起:“左都尉,看来你的威信不小啊。”
  闻言,左都尉转动着浑浊的眼珠,视线在周围扫过,最后定格在一处。他又笑出了声,心情似乎都愉悦了些:“小可汗过奖了。这些士兵都是我一手训出,犹如好友。”
  他语气一转,问道:“不知小可汗当年的那群蛇朋友可还好?”
  他此话一出,霎时间点醒了薛应。
  北莲刺蛇不仅怕水,也怕火。而他方才怕小蛇受伤,将它放入树中。现在火光依旧,尤其是独独几颗高树更是火箭的靶子,燃得极旺。
  一刹那,薛应心慌一跳,他视线有些慌乱地扫过那颗小蛇原本应该在的大树。
  什么也没有,树叶已经被烧成灰烬,树干变成焦炭、发黑。
  “将军!”
  听到这句喊声,薛应才发现自己分了神。同时提醒他分神的除了这句喊声还有一阵锐痛,他慢半拍地垂首看着大刀没入他的身体。
  疼痛先是像蚂蚁啃食而后席卷全身,他疼得脸色发白却面无表情,他心跳奇迹般地静了下来。
  薛应握剑的手一拉,左都尉被抹了脖子,连声都喊不出,却依旧孤注一掷,想更用力将大刀捅进薛应的身体。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如愿以偿,一道半白半灰的残影飞身扑去,蓦然,手背传来刺痛。左都尉艰难地垂首,那条他用来刺激薛应的蛇正用尽全力地将毒牙埋进他的血管中。
  按理来说,这么小的蛇,它的毒腺还未发育完全,毒液储存应是不多,但比窒息先来的是毒液发作。
  小蛇将毒腺中所有的毒素一股脑得全部注入左都尉的身体,那豆大的眼眼眸就冷冰冰地看着他毒发倒地。
  左都尉倒地,薛应也没了支撑点,他甚至再也没力气用剑刃撑着地。
  小蛇不复方才冷漠决绝,缩上薛应的身体,在他伤口处焦急打转。它嗅到很重的血腥味,这是不详的味道。
  原本处在静止的东夷士兵也接收到左都尉死前的命令,没毁了绿洲、灭了此处的大梁士卒,他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如此,原本沉寂的战场又燃起了战火。
  只是这血液横飞的斗争并没持续太久,大梁的援军到了。
  段怀舒站在至高点,纤长的指间扣了三梭箭,长弓被拉得满月,他的面色很淡,是垂睨着这破败不堪的战场。手中的箭离弦,发出锐耳的箭鸣。
  三梭箭毫不留情地贯穿士兵的身体,将他们钉在烧得黑焦的树上。
  他在告诉敌人,他们已没有机会翻盘胜利。
  效果可想而知,东夷士兵愈加畏惧,攻击愈加拙劣,不消片刻,死伤无数,最后只绑了几个吓怂了的士兵。
  段怀舒在薛应身前蹲下,不待他伸出手,那小蛇便立起身,威胁地吐着信子。
  “小蛇...”
  薛应的声音很弱,微乎其微,他眼角溅了些许血,已经干涸,倒是给他惨败的面色上了些色彩。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蛇忙不迭扭动着身体向上爬,最终将吻部搭在薛应的喉结处,这里是声音的出处。
  “大哥...”薛应的瞳孔开始涣散,调不准焦距,道:“我守住绿洲了嘛?”
  段怀舒指尖点了他几处穴,但伤口过大过深,此举收效甚微。
  段怀舒垂下眼帘,声线也有些轻:“守住了。”
  闻言,薛应勾了勾唇角,表情也有了一丝俏皮,那个少年郎又浮跃上面:“那就好。”
  随行的军医不比他的脚程,这才赶到绿洲脚下。
  段怀舒让开身,道:“尽全力。”
  军医不年轻,经验十足,但看着这怵人的伤口,也是冒了一头冷汗:“是。”
  大刀几近贯穿薛应的腹部,内里的脏器不可避免地受损。在观察下,军医有了这个认知,想救,极难。
  但将军发话了,这句尽全力,他必须得咬下牙。
  军医深呼吸,指尖搭上刀柄,静默两秒蓄力,旋即倏然拔起,动作迅疾。拔刀后下一瞬,他将干净的白布塞入伤口。
  血必须止住些,他才能看清究竟伤了哪些脏器。
  当然也有可能回天乏术,连血都止不住...
  绿洲又陷入了往日的寂静,大火已然被扑灭,劫后余生的士卒面上没有抱着喜悦,只是看着呼吸薄弱的薛应,呆了眼眸。
  “应儿!”
  这声惊呼是薛图脱口而出,很突然,也很大声,所以没有人听见在这其中还有一声呢喃。
  白竹看着树旁的人,他肚子破了一个窟窿,像一个木桶承载不住水,止不住地流血。
  “薛应...”
  薛应茫然地侧过头,轻声道:“父亲,你…来啦。”
  他强撑着笑道:“这次...是我一个人的仗。”
  薛图也笑得牵强,蓝色的眼眸溺着哀伤,道:“我儿自是厉害。”
  薛图身后有人影在动,薛应昏沉的脑子辨了辨,才道:“嫂嫂。”
  江和尘站在段怀舒身侧,眼中带着紧张的神情。
  这个伤口他看得心凉,在那个解剖室中,这种死法他见过很多次。
  江和尘紧着嗓子应声。
  他道:“我在。”
  薛应不太清明的眼眸在他和段怀舒之间转了转:“大哥和嫂嫂同娘和父亲一般恩爱,就...不要再闹别扭啦。”
  薛应想了想又道:“如果有...下辈子,由我来监督你们。”
  他喉间应是涌上了血,声音变得模糊。
  他这话让江和尘答不上。
  薛应也没等他的回应,蓝眸费劲地轱辘转,终于找到了一抹不起眼的身影。
  第61章
  薛应看着一言不发的白竹, 面上有些幽怨。
  他问道:“你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白竹走近了几步,抿了抿唇,转开了话, 道:“回京后,你不是要向小主讨要差使我两月...”
  闻言, 薛应毫无血色的脸出现了几秒怔愣, 而后忍着疼笑了笑。
  他笑得很有安抚性,道:“算了吧,本来名声就不好,还要再加个虐童,太丢人了。”
  白竹变得嘴笨, 他懵然地说着:“不是虐童, 不丢人。”
  这一路他和薛应建立起了互怼又并肩的友谊。对于薛应来说,白竹也是区别于他在京的纨绔同伴, 再加上白竹小他七岁,在他心中不仅是友人更是弟弟。
  薛应轻轻地摆首,旋即无力地勾勾手指,他在示意白竹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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