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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卞知盈朝他投去怜悯的眼神。
  傍晚,指出卞烨功课的几处错处后,卞持盈便让他走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她甚觉有趣。
  “殿下。”青四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
  卞持盈敛了笑,侧目看着园子里的花草树木:“查得怎么样?”
  青四:“那晚有人潜入国公府,故意引开暗卫,再放擅口技者入府来。”
  “擅口技者已毒发身亡,线索断了。”
  天边余霞成绮,美不胜收。
  卞持盈冷静地想,除了晏端、宗太后、荣屿青,她想不出更好的人选来。
  他们的目的,是想要她们母女离心?
  仅此而已?
  在国公府待了半月,经太医令诊治,崔珞珠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卞持盈叮嘱几句,便带着人回宫了。
  明日十五,群臣入朝。
  卞持盈回宫休整一番后,忽觉疲乏得厉害,便细细盥洗后,上榻歇下了。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
  天色渐明,群臣络绎不绝走向金銮殿,或三五人寒暄相伴,或一人安静前行。
  昨夜雷雨声交杂作响,卞持盈并没有睡好。早起她还想饮一盏浓茶,但迟月将她劝下了。
  此刻,浓烈的困倦一波波涌来,眼皮重得厉害,卞持盈有些后悔没有饮下那一盏浓茶。
  “陛下、殿下。”刑部尚书霍宸秋跨列出班,于御前跪下,声音掷地有声:“前有户部侍郎黎慈,玩忽职守,渎职严重,致使赋税登记混乱、官员俸禄发放有误,其在其位却不谋其政,实在是我朝之一大不幸事!前户部侍郎黎慈已于流放惠州途中,特此敬禀。”
  一道惊雷劈下,卞持盈霎时灵台清明。
  她用力握着龙椅扶手,骨节发白,竭力平静问:“罪证案卷何在?”
  御史大夫出班跪于霍宸秋身旁,低头呈上奏本。
  待奏本到手,卞持盈细数翻看,一字一句都不放过,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入她眼中,她才绷着脸合上奏本。
  心中仿佛有一团烈焰在四处撞击,撞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奏本记载了黎慈的桩桩罪行,详尽无误,人证物证具有,包括黎慈因玩忽职守导致国库损失的数额也十分精确。
  黎慈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
  那会是谁陷害他?
  黎慈的罪案卷本太完美,完美到卞持盈不能多说一个字,而且人已经在流放的路上,她不能斡旋。
  她能做的,只能暗中打点,让黎慈好过一些。
  下朝后,她留在金銮殿,翻看她这半月错过的无数奏折,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黎慈定罪在半月前,也就是初一那日,那日卞持盈已经回国公府有两日了。
  因黎慈明面上不是自己的人,所以他出事,没有任何人告知她。
  就如……
  就如前前户部侍郎周佺一样。
  前前户部侍郎周佺看似中立,实则是晏端的人。
  前户部侍郎黎慈看似也是中立,实则是皇后的人。
  两任户部侍郎,落任下马都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周佺是真的罪该万死。但黎慈不是。
  卞持盈丢开奏折,阖目作疲倦状。
  晏端一脸心疼地看着她,伸手覆上她手背:“方回宫,你歇一歇,皎皎。”
  卞持盈摇摇头,她抽回手:“方回宫,便是这样一桩事狠狠砸来,教我如何能歇得下?”
  “有时朕也怪你。”晏端叹口气:“怪你这般尽职尽责,怪你这般不辞辛苦,却累倒了自己。”
  皇后淡淡一笑,苍白的唇牵了牵:“身为一国之后,必当责无旁贷。”
  晏端看了她两眼,忽地眼眸一眯:“如今户部侍郎之位空缺,你以为,该推何人上位?”
  “户部侍郎一职频频生事。”卞持盈垂眸看着他搁在案上的手:“不如先空一空,让户部尚书多费点心,待你我再多看看,看看有没有更适宜的人选。”
  晏端颔首:“那便依你。”
  他眼珠一转,看着她,又问道:“当初周佺锒铛入狱,你推荐黎慈任户部侍郎,可是有什么缘故?朕还当你们是旧交。”
  卞持盈清浅的眸珠动了动:“当初周佺突然落狱,我几番向陛下举荐人才,最后敲定了黎慈任户部侍郎,对于此事,当时陛下也没有异议,擢升文书也是陛下让人拟的,为何如今又来问我?黎慈玩忽职守一案我并不了解,但他任户部侍郎以来,功绩几桩,勤勤恳恳,众人有目共睹,这就是我举荐他为户部侍郎一职的缘由,至于旧交,实属无稽之谈。”
  晏端不说话了,好半晌,他才点点头:“朕也是这样以为的,毕竟在朕眼里,皇后不是任人唯亲的人。”
  “皇后知人善任,可见是黎慈自己一时糊涂,这才走错了路。”
  他再叹气,作惋惜状。
  “不过……”他神色疑惑,看向卞持盈:“黎慈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他为官数年,心里应当很是清楚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为何突然就这样了?”
  卞持盈看着他,见他面色坦然,眼中疑惑不似作假,便道:“陛下是疑心有人设计陷害他?”
  晏端:“也不是没有可能。”
  日头高挂,暑意逼人。
  晏端早走了,卞持盈坐在金銮殿许久,久到腹中传来声音,她才合上奏本,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余光见侧方的几位宫娥不停地合力扇着雉羽宫扇,其神色疲乏,额角还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辛劳万分。
  卞持盈拿起案上的小团扇,自己扇着风:“你们退下吧。”
  宫娥收扇,有资历较浅的宫娥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来,她还偷偷揉了揉发酸发软的手腕,左顾右盼,忽然,她对上一双似琥珀的清冷眸珠。
  宫娥一下汗毛倒竖,她腿一软,仿佛下一瞬就要瘫软在地,却见那双琥珀移开了目光。
  宫娥暗暗长吁一口气,迅速离殿。
  傍晚,迟月进殿,恰好碰见乳母带宝淳离去,她笑着行了行礼,掀开珠帘,恰好看见暗卫闪身离去。
  她当做没看见,上前禀道:“殿下,贤妃准备了一场花宴,想来请您的示下。”
  卞持盈坐在案后,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头也不抬:“随她去,你暗中盯着点。”
  黎慈这般,她虽无力斡旋,但总得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出自《临江仙柳外轻雷池上雨》欧阳修)
  第30章 醋海翻波
  ◎起码今日的醋,你就没资格吃。◎
  “朕听说你换掉了户部主事?”
  又是傍晚,天边橘色蔓延,暑意消散许多。
  晏端看着走在身侧的女子,眸光微动:“怎么这样突然?”
  卞持盈手执纨扇,轻轻扇着风:“户部出了这么大的事,必要整改一番,否则再生事端。”
  经查,黎慈出事前,曾与户部主事经钰有过往来,经钰却对其玩忽职守一案闭口不谈。
  明显是有很深的嫌疑。
  经钰是卞持盈招揽来的,是她底下的人。至于如今有没有被人收买策反,就不一定了。
  晏端侧目看着她,不置一词。
  她随意绾着发髻,髻后一根烟紫色的飘带,髻心是一把莲蕊梳篦。穿着一件烟粉窄袖衫裙,衣裙质地柔软,一点都不像她,冷硬如石。
  “陛下?”卞持盈停下脚步,扭身来看他,神色疑惑。
  晏端与她相对,目光落在她莹白的面颊上,忽然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柔软白嫩的脸颊:“皎皎……”
  卞持盈垂眸:“陛下何意?”
  “户部主事他……”晏端神情复杂,手依旧停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
  皇后抬眸看他,唤他的字:“竟山,你想同我说什么?”
  晏端神色恍惚,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慢慢往下低头:“你糊涂了,皎皎。”
  二人彼此呼吸可闻,卞持盈看着眼前这张逐渐放大的脸,不动声色问:“竟山,我怎么糊涂?”
  晏端眼里只看得见她的娇颜,再容不下其他:“你这多疑的性子该如何是好,户……”
  “陛下!”在二人唇瓣即将相贴时,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了这旖旎的气氛。
  帝后二人分离,皆神色不悦看向来人。
  弥深忍着满腔怒火走近,他故意没看皇后,只朝晏端拱手:“陛下,臣有要事奏禀。”
  晏端皱眉。
  “何事乱了弥卿的手脚?连礼数也忘却了。”卞持盈负手站在晏端身侧,笑意疏淡:“还是说,要紧事的确十分要紧?”
  弥深后背一凉,他敛了压抑的情绪,朝皇后拱手:“殿下金安。”
  卞持盈看了他一眼,旋身离去,衣袂纷飞。
  金銮殿。
  卞持盈坐在案后,看着手里的奏折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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