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陈婆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那小娘子身形单薄,走路都轻飘飘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也是机缘巧合,经人介绍,我就去了唐府,成了那位庶小姐的奶娘。”陈婆子叹了口气,似是想起了刚进唐府时的情状。
  沈星晚秀眉紧蹙,追问道:“那位妾室,可是姓杨?”
  陈婆子闻言,先是一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眸中满是讶异,“正是了,娘娘您怎么知道?”她忍不住抬眸,偷偷瞟向沈星晚,似是想从她脸上探寻答案。
  沈星晚无甚表情,只淡淡地,“继续说。”
  “哎,是。”陈婆子赶紧垂下头,不敢再看,继而又兴致勃勃地补充道:“那位小娘子确是姓杨,生得漂亮极了,柳叶眉,丹凤眼,模样儿那叫一个标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就让人欢喜。”
  这陈婆子做浆洗的伙计谋生实在是有些屈才了,说得如此绘声绘色,仿佛那杨小娘子的美丽就在眼前。
  “不仅如此,她还聪慧过人,待人接物和善有礼,还颇通医术呢。”陈婆子越说越起劲,手也不自觉地比划起来。
  “当年在府里,有个丫头不甚烫伤了,疼得直哭。杨小娘子亲自配药医治,每天悉心照料,没几日那丫头就好了,一丝疤痕都没留下呐。”
  沈星晚不着痕迹地与绯云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均闪过一抹了然,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沈星晚微微仰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陈婆子,语气中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竟这样巧,那你便是唐琳儿的奶娘罢?”
  陈婆子听到这话,身子一颤,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连忙点头,恭敬答道:“是,正是民妇。”
  说话间,她微微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显得有些紧张。
  沈星晚眼珠微转,笑意和蔼若春日暖阳,语气也更温和了些,轻声说道:“我阿母收养唐琳儿多年,我便是唐琳儿的姐姐,出于关心琳儿,我也想了解了解她从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陈婆子一听,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急忙说道:“娘娘放心,您尽管问,民妇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以示诚意,憨厚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沈星晚颔首,用眼神示意陈婆子继续说下去。
  陈婆子得令,微微眯起眼睛,手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陷入了回忆之中。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那唐知县从前呐,可是正儿八经读书出来的秀才,寒窗苦读十数年才进京考取了功名。据说他在京中还救过一位贵人的命,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好友。”
  “听说那位贵人对唐知县很是赏识,后来还帮了他不少忙呢。”
  “后来他考得功名,赴任做了知县,娶了夫人又生了女儿,一家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旁人都羡慕极了。”
  陈婆子面上泛起一抹向往的神情,“那时的唐知县勤勉爱民,年纪轻轻便政绩斐然,日后大好的前途,真真儿是春风得意的很,让人羡慕极了。”
  “可谁能想到,还没过几年,有一次唐知县出门去断案,回来的时候,竟领回来一个孤女。”
  陈婆子的语气突然一转,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也不知怎的,他就鬼迷心窍地非要纳其为妾。”
  “唐夫人自然是极力反对,又哭又闹,百般劝说,可无论如何都无济于事。”陈婆子叹了口气,“那唐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多和美的一个家,就这么被搅乱了。”
  “唐夫人伤心欲绝,整日以泪洗面。没曾想,没过多久,那位妾室便怀有身孕,后来生下了这位唐小姐。”陈婆子说得绘声绘色,满是惋惜。
  绯云听着陈婆子絮絮叨叨半晌,不禁眉头微蹙,轻啧一声。
  “你这婆子,这可是摄政王府,王妃娘娘跟前,你当是在自家炕头儿上唠嗑呢?说重点!”
  绯云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不满,微微瞪了陈婆子一眼,眼眸中隐现威严。
  陈婆子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刚刚还眉飞色舞的神情立刻收敛得干干净净,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民妇多嘴,民妇这就说重点。”
  陈婆子说着,用手擦了擦额头泌出的汗珠儿,很是紧张。
  陈婆子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民妇一直在唐府做奶娘,哺育唐二小姐。”
  她微微挺直了身子,露出些许得意,“那唐二小姐从小就乖巧可爱,是我亲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
  “那唐知县对杨小娘极为爱怜,几乎走到哪儿都带着她,连带着她的女儿,也备受唐知县宠爱。每每唐知县外出回来,都会给二小姐带些新奇玩意儿。”
  “我记得尤其有一次,唐知县从京城回来,特意给二小姐带了一个会唱歌的八音盒,二小姐喜欢得不得了。”
  说到这儿,陈婆子神色一黯,语气也低落了几分。
  “可唐夫人对此极为不满,都是女人,夫君被人迷了去,心里头总是要吃醋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女人呐,谁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只要那唐知县一不在府里,她就会找各种借口为难折磨杨小娘母女俩。”
  陈婆子语气愈发沉重,脸上也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我记得有一回,寒冬腊月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冷的不得了。”
  “不知具体怎么起的事端,唐夫人突然说二小姐故意冲撞了她,便罚二小姐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跪了整整一下午,可怜那二小姐风寒还未痊愈,身子骨弱的很,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杨小娘心疼女儿,赶去向唐夫人赔罪求情,非但没求得原谅,还被唐夫人打了几板子,打的杨小娘肚子里刚怀上的胎都落了。”
  陈婆子回忆着,脸上满是不忍,眼中闪烁着泪光,“那场面,实在是太惨了,杨小娘疼得直打滚,二小姐在一旁哭得嗓子都哑了。”
  沈星晚皱眉:“然后呢?”
  “然后...然后二小姐护母心切,哭闹着抱住杨小娘不许家丁再打下去,可唐夫人正在气头上,如此一来更是气懵了心,竟命家丁不准停手,连带这小蹄子一并打死算完。”
  陈婆子的声音有些颤抖,渐渐红了眼眶。
  “后来还是唐知县得了信儿,丢开衙门的案子疯赶回来,才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母女俩。”
  “唐知县恨极了唐夫人,觉得她甚为毒辣,非要立刻一纸休书休了她,可唐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她见唐知县心意已决,无论如何哭闹哀求都无法转圜,竟冲入杨小娘房里抓了把剪刀将她乱刀扎死。”
  陈婆子悲愤不已,眼眶中蓄满的泪水再也兜不住了,接连滚落下来。
  “唐知县得信扑进来时,早已是血肉模糊,无力回天了。”
  “那唐夫人杀红了眼,扭头看到蜷缩在一角的唐二小姐,抓着剪刀就扎了过去,唐知县去扑救时,竟被唐夫人一刀扎进了脖颈,登时也见了阎王。”
  陈婆子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不已,“真真儿是作孽啊,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一夜之间全垮了,实在是太惨了。”
  “那唐夫人见自己错手杀死了夫君,当场便疯魔了,抽出剪刀又一连扎了自己数刀,最终失血而亡。”
  陈婆子说完,仿佛久久沉浸在那血腥一夜中无法回神,疲惫的脸上满是唏嘘神情,她缓缓摇着头,有些茫然。
  沈星晚和绯云骤然听闻如此人间惨剧,也皆是默默良久,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陈婆子轻轻的抽泣声。
  几人沉默良久,沈星晚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陈婆子:“你方才说,那唐夫人也生下了一位小姐,那算上唐琳儿,唐府一共有两位小姐才是。”
  “正是。”陈婆子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沈星晚蹙起眉头,疑惑道:“那怎么我父亲派人去扬州接人的时候,却只接回了一位唐小姐呢?”
  第49章 暴毙此事确实透着古怪。
  花厅内熏香袅袅,轻柔的烟雾如轻纱般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沈星晚端坐在雕花梨木椅上,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站在面前的陈婆子。
  陈婆子听到沈星晚这样问,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缓缓摇头,啧啧唏嘘起来。
  她抬手轻轻抹了抹眼角,很是感慨,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这世上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有阴司报应。”说着,她抬眸望向窗外,似是透过那雕花窗棂,看到了往昔的画面。
  窗外几缕残阳的余晖挣扎着穿过厚重的云层,洒落在王府的庭院中,给满园的花草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却又莫名地透着几分萧索。
  “当日京中确实有人来接两位小姐。”
  陈婆子顿了顿,忽然恍然大悟了似地,“噢,原来竟就是王妃娘娘家派人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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