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她了解魏子麟的性子。
越是反抗,越会激发他的偏执暴戾,倒不如先保全孩子,再谋后计。
魏子麟拥着她沉默良久,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不定,手臂却始终不肯放松半分。
他眸光缓缓垂下,忽然定定落在她腹部。
那一处还不曾有半点隆起的地方,仿佛藏着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他眸光一瞬间沉了下去,眸底冷意森寒刺骨。
沈星晚心头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将手轻轻覆在腹前,极其自然地做出了一个护胎的动作。
这细枝末节,落入魏子麟眼中,却似点燃了一根暗藏的引线。
他眸光骤冷,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神情越发晦暗不明。
他也不说话,只定定盯着她的动作,那目光沉得像要将她洞穿似地。
良久,他终是深吸了一口气。
“你当真要留下这个孽胎?”
他嗓音低哑冷硬,一字一句。
沈星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眸定定望着他。
那双杏眼清亮如初,眼神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唇瓣紧抿,不发一语,却胜于万语千言。
魏子麟眸中浮起讥诮之色,唇角微勾,冷笑了一声。
“那你最好祈祷……这是个女儿。”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得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我可不想我的长子,是别人的种。”
话音未落,他已转头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捞起外袍披在身上,不再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寝殿。
殿门“轰”的一声阖上,将那抹尚未尽显的清晨天光隔绝在外。
寝殿里顿时恢复了幽暗寂静。
沈星晚怔然坐在榻上,烛火已燃尽大半。
她垂下眼眸,手掌紧紧覆在小腹上,指尖微颤。
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她抿唇,手指越握越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眼中却没有一滴泪水。
她已没有再为自己哭泣的余地了。
她得想法子自救!
第101章 转念若他心里还留我半分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打进殿内,散落一室金光浮动。
香炉中仍有残香未散,丝丝缕缕的轻烟在空中缓缓漂浮旋转,氤氲一室静谧。
沈星晚一夜未眠的倦意终于在魏子麟离去后如潮水般袭来。
仿佛被人抽去了骨头,连指尖都酸涩无力,心中那根绷了许久的弦也终于悄然断裂。
她紧紧抱着自己,终是昏沈睡了过去,什么都不再想,什么也不再看。
再度睁开双眸,已然是天光大亮。
窗外宫人轻声走动的脚步声清晰传她入耳中,殿内暖意融融,轻纱摇曳,仿佛连空气都带着懒洋洋的倦意。
她才刚一翻身,便听得帘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几个身着浅色宫装的小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或捧面巾,或端铜盆,动作娴熟地在床边一字排开,俯身福礼,柔声道:“娘子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沈星晚倚在软枕上,眼睫动也不动,神情冷淡。
她懒得搭理她们。
心知眼下无力反抗,只得任由她们摆布。
小宫女们将铜盆搁下,温水奉上,用软巾替她净面,动作轻柔娴熟,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和些许不易察觉的窥探。
清水净面,清香绕鬓,香露敷面。
沈星晚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映出自己略显憔悴的脸。
小宫女们在她身侧轻手轻脚地忙碌着,有人替她撩起青丝,有人替她沾香露梳理,一派安静井然。
其中一位年纪稍轻的小宫女手法尤为娴熟。
她指尖纤长如葱削,动作灵巧细致,将沈星晚垂落的青丝轻柔挽成流云髻。
待梳理妥当,她又从一旁的妆匣中取出一枚金灿灿的珠花来为她簪花。
那枚珠花赤金点翠,巧手捏成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蝶翅其上嵌满细密红宝,尾部悬有数缕金链,稍一动作便曳出流光,华美非常。
蝴蝶珠花乍一现出,立刻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沈星晚望着那枚珠花,心头微微一动。
透过铜镜,她不动声色地望向了替她簪花的那位宫女。
恰在此时,那小宫女似有所感,眼眸略抬,亦深深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极快,眸光澄澈,藏着一抹极深的情绪,似一道水痕滑过镜面,又很快无声隐去。
沈星晚心头微震。
不知是错觉还是巧合,但直觉告诉她,那绝非寻常的宫人目光。
她沉吟片刻,忽而轻声开口:“我不惯这么多人伺候,你们都下去吧,留这个替我梳头便可。”
她声音轻缓,却不容置喙。
几个小宫女对视一眼,显然有些踌躇不安,谁也不敢擅自做主。
但她们也不敢直接拒绝,她们昨儿便看出,这位娘子如今在太子心头很有分量,若稍有不慎,便可能惹火上身。
有人小心说道:“娘子,这......”
沈星晚眉眼一沉,语气冷了几分:“怎么?你们把门守得这样紧,还怕我长出翅膀飞走了不成?”
她语气虽柔,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冷意,像春寒乍起时湖面覆上的那层薄冰,明明静水无声,却仍是寒意逼人。
几个小宫女面色一窘,脸上讪然飞起一抹红,低头不敢作声。
想起太子殿下那不近人情的暴戾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位娘子的倨傲,她们终是不敢再多言,只得低低福了福身,依言退了下去,轻手轻脚地退出殿门。
门扇“吱呀”一声阖上,殿内再次归于安静。
沈星晚坐在妆台前,眸光缓缓掠过镜中那位低头垂目的小宫女,眸光微暗。
她指尖轻挑那蝴蝶步摇,指腹滑过翅尾细密金链,伴着细微响声,珠光缓缓摇曳开来,宛若蜻蜓振翼,盈盈欲飞。
她静静凝视着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似是有意,似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这蝴蝶珠花,是从哪里来的?”
那小宫女正在替她整理鬓发,闻言微一顿,便俯身福了一礼,恭谨答道:“回娘娘的话,是广安公主特意混进来的。”
“公主说,您一定能认出这枚珠花。”
沈星晚心头一震,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她自然认得这枚珠花,她怎会不认得?
赤金点翠,细工嵌宝,这枚蝴蝶珠花是她几年前为广安公主生辰亲手挑选的礼物。
那时广安公主刚及笄,二人年岁相近,于宫宴上并肩而坐,执手笑语,仿佛还在昨日。
沈星晚指尖轻轻摩挲着蝴蝶的翅脉,眸光微凝。
她缓缓抬眸,看向铜镜中那低眉顺眼的宫女,语气轻淡,眸光却极为锐利:“你是公主的人?”
小宫女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那双眼不再是先前的小心拘谨,变得甚为沉静从容。
她微微一笑“准确来说,奴婢是德妃娘娘安插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沈星晚瞳孔微震,随即垂眸掩去眼底风波,“德妃娘娘......如今还能管得了太子殿下的事?”
那小宫女低声道:“娘娘虽久不理政务,可后宫多年,能动的手脚仍不少。”
她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像是刻意试探般:“娘娘说,若您有心自保,今后可多听奴婢一言。”
沈星晚不动声色,缓缓将那枚蝴蝶步摇别回鬓边,蝴蝶振翅轻颤,流光浮动。
她声线隐隐发颤,强忍焦灼问道:“燕景焕现今如何,你可知晓么?”
小宫女眼底的不忍一闪即逝,随即低声答道:“娘娘有所不知,昨夜宫中突变,发生了许多大事。”
“昨夜太后娘娘设宴召集百官,名为追悼先帝,实则借机逼迫众臣表态,拥立太子继位。”
“太子暗中筹谋已久,先前暗中许下高官厚禄,许多人摇摆不定,正待看风向行事。”
“而摄政王殿下......”她顿了顿,低头道,“殿下却在朝堂上当众宣称先帝驾崩前留有密旨,欲将皇位传予十四皇子,引得满朝哗然。”
“太后娘娘表面佯作震怒,称国丧在即,诸事缓议,不容内乱。可才一夜的工夫,那些未表态支持太子的大臣府邸便遭了抄家。”
“轻者发配,重者......连家眷一并斩首示众了。”
沈星晚听至此处,手指已悄然蜷紧在袖中,背脊发凉,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摄政王被禁军重兵包围,已遭软禁在处所里,寸步不得离开。玉玺已落入太子之手,禁军调令也由他把持。”
小宫女抬起头来,缓声说出最后一句:“如今朝臣皆噤若寒蝉,顺太子者生,逆者亡。摄政王虽未受伤,却......已被孤立于庙堂之外,太子殿下离皇位,只差一步登基典礼了。”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寂静。
沈星晚如遭雷击。
她整个人仿佛从高空被抛入冰湖之中,混沌中带着一股无从言说的惶然。